“老弟可知這個人是哪裏人氏,到這裏來做什麼?”
“聽他說是浙江蒼南人,名叫寇天,來金壇縣訪友的,因朋友出了遠門,便到大茅山一邊遊玩一邊等朋友。”
“噢,原來如此。老弟既是赴任,應該早些去杭州交接為好。夜長夢多,早點拿上大印才能心裏踏實。多少人巴不得肋生雙翅,飛到任上立刻坐堂才好。像老兄這般閑雲野鶴似的人,我倒是頭一回見。”
“在京中候補多年,清閑慣了。”
“你我一見如故,兄弟送你一句話:煮熟的鴨子也能飛了。尤其是這做官的事,更不能簡慢。”
仵作驗完屍,弄兩口薄棺在鎮外找了一處野墳地草草埋了,等著親屬前來認屍遷墳。中午王安瑞留劉錄勳吃過了飯,又讓劉錄勳去縣衙休息。劉錄勳知道王知縣不過是虛應故事,自己也不想待在那裏,找個理由便輕輕推掉了。
劉錄勳想到昨天夜裏若是答應吳日成同睡在一處,恐怕也難活到今日。他又想到在雙龜店後花園為吳日成算命一節,竟提前算出其必有大禍,到出事那天晚上突然心慌氣短,心頭如壓上大石一般。心道:“莫非是有神相救,暗示於我?後借老劉之口讓我避禍?”自己身處大茅峰之下,那神自然是茅盈、茅固、茅衷這三位真君。劉錄勳於是買了香燭再上大茅峰謝拜真神。
重上大茅峰,再進九霄萬福宮,劉錄勳別有一番感觸。上次來此,貪看的是明麗山水、宜人風景,琢磨的是萬福宮中對聯和石刻的筆墨流韻、文章意味。這次來卻感到萬福宮的磅礴氣勢,一種威壓、神聖卻又不可臨近的力量讓他懷有無比崇敬之心。
劉錄勳經過靈宮殿、藏經樓,繞過鐵鑄表爐,向北穿過一片小廣場,再上十四級石階進了太元寶殿。這是三間大殿。殿內寬闊開朗,香煙繚繞,燭火通明,宮燈點點高懸在上,鍾鼓磬鼎分列四周,幢幡帷幕掩映飄搖。正中神台之上三茅真君紫緞披肩,茅盈居中,懷抱如意,正襟危坐,茅固、茅衷手執玉圭,拱坐兩側。四值功曹分列台前左右,在宮燈與燭火的照耀下,映襯於各色幢帷之間的三茅真君貼金塑像,金光閃爍,瑞氣耀人,顯得格外肅穆莊重又安詳慈悲。殿之兩側的神台上,有馬善、溫良、趙公明、嶽飛四大元帥,手執法器,威立鎮守。三茅真君神台背麵塑設立道教仙島,島上三十二尊道教神仙,個個形態不同,尊尊神情各異。左右兩側分別嵌鑲四十五個刻茅山各方神仙與曆代得道仙真君的牌位。劉錄勳看罷,拜了三拜,上了三炷高香,又跪倒在三茅真君前默祝道:“多虧各位真君保佑,方能平安回來,難道是留我劉錄勳一條命以托大事?各位真神在上,若我劉錄勳能在浙江有所作為,留名於一方,我也滿足了。”祝罷,直起身來,又捐了五兩銀子的功德。
劉錄勳從後門出來,卻見後院一棵大樹之下擺一方桌,一個身著黑道袍滿頭銀發的老道士坐在桌子後邊。此人麵相清臒,臉較長,一道濃眉之下卻是一雙狹長微睜的眼睛,給人以超然於世外的感覺。方桌兩旁的樹上拉一根細繩,在細繩上沿桌兩側各垂下一聯來。右雲:“修真句曲三峰頂。”左雲:“得道華陽八洞天。”桌子上擺著筆墨紙硯、卦筒等物。算命之人不求命,劉錄勳對這些是略懂的,所以平時從不去找人算命,此時卻心念一動,走了過去拱手道:“老道長,晚生有一句話要問您,您這副對聯寫得有些大了吧?”
那老道點點頭道:“果然是大了。”
劉錄勳不解道:“既然您知道過於自誇了,為何還要掛出來?”
那老道指指前邊道:“你看到那六尺高石台了嗎?”
劉錄勳回頭望見一個青石砌成的大台子,四周繞築白色石欄,石欄欄板外側壁麵之上分別雕刻道教八仙圖案,間以太極八卦圖案。台上又立一座約兩丈高的石坊,坊正額刻了三個大字“三天門”,用紅漆染了,在陽光下反著紅光,分外耀眼。
劉錄勳道:“這石台是做什麼用的?”
老道笑道:“相傳此處是當年大茅真君茅盈登仙飛升之地,今為我茅山九霄宮道拜符上表之所,故名飛升台,又稱升表台。又因此處是茅山最高之地,高入雲天,故而名曰‘三天門’。所以這聯是說三茅真君的,這卦也是求仙的卦。”
劉錄勳聽了肅然道:“若是這樣說,剛才的話便是不敬了。請恕晚生魯莽。晚生劉錄勳,請教道長法號。”
“無心為過不為非。貧道李成吉,卻是個俗名字。施主可要求個簽?”
劉錄勳答應一聲,拿起卦筒,轉身走到三天門坊前,拜了一拜,拿起卦筒搖了一會兒,便掉出一根簽來,撿起來一看是四句詩:於今莫作此當時,守己須防巧用心。虎落平陽被犬欺,皇天有眼不虧人。
劉錄勳見是個中下簽,並未在意。卻聽那老道說道:“施主為何不求解?”
劉錄勳道:“我已經曉得了。”
“隻怕施主嘴上說曉得了,心中卻不曉得。”
“這簽說的意思是,現在最好什麼事也不要強出頭去做,無過便是功。但即使是安分守己也須防著小人暗算。可能會有被欺之難,但終會遇難呈祥。難道不對嗎?”
“施主解得對,但心中卻不甚以為然。此簽關係你的性命官運,切記,切記。”
劉錄勳聽了此話,覺得這老道說得過於玄虛了,卻又不由得將四句詩暗暗記在心中。當下辭別李成吉,下山去了。
因為掛念吳日成的案子,更想知道那個裝有平陽縣黃梅不法的證據包袱的下落,劉錄勳一下山就又向東回到金壇縣。劉錄勳的二人轎子剛到金壇縣衙門前,正巧看見金壇知縣王安瑞的轎子跟在後邊落下。劉錄勳等王安瑞出來,施個禮道:“王兄,小弟又來打擾了。”
王安瑞沒想到劉錄勳又殺了個回馬槍,竟是一驚,瞪著眼道:“老弟不是去杭州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王令尹,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咱們進去再說吧。”
王安瑞這才覺出自己的失態,忙將劉錄勳引進縣衙內。王安瑞一直將劉錄勳引到三堂,吩咐閑雜人等退下隻留了一名親信侍候。二人落座飲了幾口茶,王安瑞才道:“老弟這次是為何而來?難道是盤纏不夠用了?我這裏倒還是能幫襯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