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天下西湖三十六,其中最好的是杭州。特別是蘇堤春曉、曲院風荷、柳浪聞鶯、三潭印月、雷峰夕照等西湖美景更富詩情畫意,讓人神迷心醉。白居易有詞雲:“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福崧本打算要好好看一看杭州美景的,但剛一到杭州就被前來迎接的官員圍住了。福崧到杭州的時候,雖已是酉時三刻了,但巴巴等了一天的杭州官員仍然不肯散,遠遠地望見福崧的輅車,立時簫鼓齊鳴,樂聲直衝雲霄。一群穿著簇新錦袍馬褂翎頂輝煌的官員一起迎上來,紅的、銀的、金的、白的,各色的頂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如群星璀璨。而他們身後是更多的綠營兵、八旗軍,再往後邊是混雜在一起的轎夫、馬夫、轎、馬、馬車,萬人湧動,如潮水一般,場麵十分壯觀。

布政使國棟在當先引著,其後是學政使竇光鼐、按察使李衛源、杭州將軍常青、杭州知府楊先儀、杭州總兵連可秀等人一一上前拜見。福崧見了這麼一大幫子人,又見道旁搭了二裏多地的涼棚,棚上旆旗迎風招展,棚下一溜的八仙大桌,擺著各色涼菜,不禁皺著眉頭道:“不必如此鋪張吧。”

國棟笑道:“大人一路風塵,自然是要迎接的。隻是這些菜肴並非什麼珍饈。我們早知道大人兩袖清風,厭惡奢靡,所以隻擺些家常小菜。福大人在此暫時歇歇,也是我們的一片心意。”

大家眾星捧月般把福崧讓進去。福崧見這棚子紮得齊整,裏麵也打掃得十分幹淨,白色的葦席一塵不染,四角如削,似牆般挺直。除此之外,倒沒別的擺設。桌上不過是八樣涼菜:酸梅冬瓜、涼拌茄子、涼拌豇豆角、蒜泥白肉、涼拌甜椒、涼拌豆芽、金銀辣鳳爪、大拉皮。都是惠而不費的普通菜肴。心裏道:難為這些人想得周到,將自己的脾性揣摩得透清。於是臉上有了幾分笑意,坐下道:“既然不侈,我便承受了。大家都坐下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何況是剛剛在甘肅米捐案中大出風頭,連砍數十名貪官腦袋,與軍機首領大臣阿桂關係密切,皇上在養心殿親自點名上任的黑臉福崧。國棟、李衛源和楊先儀等人早就商量好了,要探探福崧的口風,他的第一把火要怎樣燒,好作打算。

國棟敬完福崧一杯酒之後,說道:“大人鞍馬勞頓,下車伊始還須好好歇歇。這兩天的政務請您隻管吩咐,下官必傾力去辦。”

“尚未拜印,如何敢歇。你說說目下浙江是什麼情況?錢糧一年是多少?正賦多少?雜賦幾何?漕糧的正、附耗又各是多少?浙江收成如何?糧米夠用嗎?浙江一千六百多萬人,人稠地窄,本地所產米穀,不足供食用,是如何調配的?”

福崧頭一句話便問出這麼多的問題,眾官不由得都替國棟捏一把汗。

國棟不慌不忙地回道:“錢糧一年正雜之賦共計一千三百三十一萬兩,其中正賦隻占到一成多一些。浙江雖然戶口繁多,但植木棉多於粳稻,且民皆力農重蠶,又多織造、造紙果林之業,所以稅賦多由雜項出。而江浙糧米,曆來仰給於湖廣江西。僅去年一年,江浙商販已運米五百餘萬石。浙江漕糧征四鬥五升,均以五升或三升隨正耗米起交,餘隨船作耗。正耗外,每船給束包和人夫工食銀十四兩,每運米百石給漕截銀三十四兩、食米七石、盤耗米二十石;浙江每運米百石給漕截銀三十四兩、食米三十四石。運軍的行、月糧和運弁行糧,白糧與漕糧同。去年實征糟、白糧約十萬石,正耗米三萬餘石、經費銀二十三萬餘兩、米五萬七千餘石。”

福崧見他對得清楚明白,不由得讚許地點了點頭,又道:“國棟,浙江乃江南富饒之地,稅賦占到全國的三分之一。不用我說明,各地雜賦、外項頗多,為何還有虧空呢?”

“這個……”國棟猶豫了一下,正思謀該如何回答,按察使李衛源笑道:“天下州縣,又有幾個不虧空?大人請放心,浙江虧空並不嚴重,一定能補得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