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正中文先生下懷,他道:“好!不過,既然劉大人這麼有學問,這一回就請您來給小的算一卦,而且要賭一個狠的。可否?”
劉錄勳奇道:“什麼叫作賭一個狠的,是賭銀山呢還是賭金屋?”
“這一回不賭金銀寶貝。我若算錯了,留下卦攤,從此不在杭州擺卦;你若算錯了,則須脫下這身衣服,光著膀子回家。”
“這個賭注實在奇怪,也夠狠,好!就依你,你說怎麼個算法。”
“劉大人說吧,要怎麼算,就怎樣算。”
“測字如何?”
“那就請用尊姓卜一下我近期吉凶。”
劉錄勳道:“用我的名字卜你的宿命,這個測字法,倒是少見。本人姓劉,立刀劉。”
文先生聽罷,提筆將劉錄勳的名字在紙上寫出來。
劉錄勳拿起看了看道:“字雖端正,但筆畫跌宕,一生浮浪。恐怕你終生無成就。”
文先生嘴角一撇道:“請先生說近一點,未來之事,遙不可及,誰能說得清是準還是不準。”
“好。乾宮筆法如雞腳,父母初年早見傷。您是個孤兒,對嗎?”
文先生臉色通紅,身子定了一定,方定了神道:“請問大人,我要算的是近期吉凶,您可算得出來嗎?”
“這有何難。你聽我道來:這‘劉’(劉)字,左藏金右懷刀,但寫得太開,先生由生意起家,但恐怕未來卻要走武路子。”
“我問的是財路。”
“劉字問財,好好好,妙妙妙!劉(劉)字藏雙刀,刀下有金,刀刀奪財非善舉。莫非您通著黑道?嗬嗬。”
“一派胡言!”
“文先生,我將您的原話奉還:‘準不準皆在客官心中,承不承認也皆由您。’不過,父母早亡之事,你是賴不掉的。”
“那請問大人,我是父先亡還是母先去呢?您若是猜對了,文某認賭服輸!”
此時旁邊已經聚了許多看熱鬧的人,聽說是有人要挑算命先生的攤,這千載難逢的奇事,當然不願錯過。人群裏三層外三層,將小小卦攤圍了個密不透風。眾人聽了文先生這話,都亂哄哄地喊好,讓劉錄勳再算。
劉錄勳皺皺眉頭,仔細看了看字,才道:“雖然你坤筆圓滑,仍難掩破落之相。定是令慈先於令尊而去。”
文先生聽罷,半晌無語,半天才道:“高!文某小看高人了。我這卦攤就留給你了。”說完卻不走,直盯著劉錄勳看。
劉錄勳知道他是想讓自己手下留情,賣他一個麵子。卻裝作不知,一拱手道:“恕不能送,請慢走。”
文先生憤恨地看了劉錄勳一眼,鼻子裏重重地哼了一聲,甩手向東而去。
劉錄勳看他分開人群走遠了,才坐到卦攤的椅子上,剛坐穩屁股,隻見方才看熱鬧的人蜂擁而上,立時將劉錄勳緊緊圍住。有的搶筆,有的拿紙,有的拽了劉錄勳的胳膊,紛紛道:
“劉先生,先給我看看,我媽不同意我和翠喜的婚事,您看還能勸得動嗎?”
另一個道:“我先來的,都寫了字了。大師,你給測測這個‘鬧’字,我兄弟一去三年,音信皆無。他還在世上嗎?去哪裏尋他?”
一個大個子隔著兩排人從後麵探過腦袋道:“高人,高人啊!俺是山東人,在杭州做生意虧了,我求個財運。”
不知哪兒傳來一聲尖叫:“我姐姐病得厲害,眼看就沒氣了,麻煩各位鄉親借借光,我問個吉凶。謝謝各位了。”
劉錄勳頭一回見這陣勢,先是吃了一驚,接著便覺得十分好笑,心道:我為官數年,飽受人間冷暖,遍嚐世態炎涼,直到如今仍是不得著落,無人理睬,抑鬱殊甚。沒想到,如今做了一回算命先生,卻如此風光,被這樣追捧趨附。這張算命先生的椅子,倒實實勝過那縣太爺的官座,不如就趁便做他幾天算命先生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