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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正月初二,福崧因多年未見落雪,也來了情致,偕夫人走到後花園賞雪。隻見園內,群芳芽未吐,早已回春;白綺斂香塵,雪霽前村。侵陵雪色還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條。白的白,綠的綠,間或有些耐寒早開的花傲立雪中,十分好看。福崧笑道:“自到浙江以來,我已經三年未見雪了,江南的雪還是頭一次見,倒別有一番情趣。”

正與夫人笑談著,瞟見盛住從回廊那邊急急走過來,前麵是管家烏成領著。福崧知道必有急事,便讓夫人先行,自己迎過去道:“盛住,有什麼事?”

盛住與福崧幾乎是無日不見,與巡撫府上的人是極熟稔的,所以不用通報就進來了。盛住見了福崧急急道:“大人,竇光鼐有行動了。”

福崧“啊”了一聲,呆了一呆,隨即道:“這老頭又要做什麼?”

“我剛得到的消息,竇光鼐寫了奏章,已在今日送出。用的是三百裏火票。下官猜測,那必是彈劾您的折子。”

“尚在封印之期,即用三百裏馬上飛遞,如果不是浙江出了大事,就是那竇光鼐要對我下手了。按他的文采,這彈劾我的奏章必是寫得氣勢磅礴,暗藏機鋒,恐怕會真的震懾聖心。你看該怎麼辦?”

“福大人,那竇光鼐所奏之事,無非是浙江虧額巨大,勞事三年而無功。上官婪索無度,下官有恃無恐。事雖真,然皆泛泛之談;情雖切,不過無憑無據。當務之急須辦兩件事:其一,立刻也寫一份折子,向皇上請罪。”

“請罪?這是什麼意思?”

“文章可這樣寫:三年之期已完,尚有三十多萬兩虧空未完,實在有負聖恩,請聖上治罪。大人您當年上報的虧空之數是三百三十四萬兩白銀,如今既然十已完九,雖無功,但亦無過,這便能將那竇光鼐的白簡輕輕抵消。此乃四兩撥千斤之法。”

“好,好!那第二件事呢?”

“造賬冊!先傳明劄下去,說我將要帶人親自巡省檢查。凡不能補完虧空之州縣,立即罷官。同時派人密傳,隻看賬冊不看庫房。各道府州縣必心領神會,自造一賬,以保官職。到時以賬目說話,他竇光鼐所奏之事,便皆是虛言。這又是瞞天過海之計。”

“此二法甚妙。不過,若是朝廷派人來查,又如何能瞞過?此棋甚險,不可不慮。”

“福大人,三年前陳輝祖侵吞大案之後,下官曾經建議您用嚴政治浙,殺一殺浙江官場的鬼氣。但您說皇上有旨意,浙江之虧空畢竟與甘肅冒賑案不一樣,還可寬容一些;而且浙江稅賦占到全國的三分之一,一動恐震動天下。但如今卻是勢同待決之堤,危如高壘之卵,浙江虧空十不完一。當初因體諒下屬而少報之數,現在卻成您擔責之罪。我擔心聖上並不會因當初的口諭,而原諒您眼下之所為。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福崧聽罷,心中一陣激動,盛住之言句句都說到他的心裏去了,深深藏壓在他心中的委屈,此時一絲絲地溢上來,不知是酸是苦還是澀。當年自己在四川川北道做道台,後遷甘肅按察使從總督勒爾謹討賊,與阿桂、李侍堯查貪。那時為官做事是何等暢快!但如今自己手握大權,獨當一麵,卻又為何如此難做事呢?他定了定心,輕歎一口氣道:“盛住,你說的話甚合我意,這差事就交給你去辦吧。務必要辦得嚴密,不得出任何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