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此時的平陽縣也早已經“造冊”完畢,知縣劉錄勳一麵頻頻派人到杭州和溫州打探消息,一麵想方設法遮掩虧空,就等著欽差前來查賬。
前麵說過,乾隆四十七年夏末,劉錄勳投靠了前任按察使李衛源,得到仙居縣縣令一職。但他在仙居縣與前任徐延翰因虧空交接之事,大鬧一場,竟沒有上任。徐延翰留了四萬一千多兩的虧空,要讓劉錄勳頂下來,可劉錄勳就是不接收,不補虧空,不接大印,也不讓徐延翰掛靴。把徐延翰氣得大罵劉錄勳不懂規矩,是個獨夫。
劉錄勳笑答道:“我劉某寧為獨夫,不做民賊。你徐延翰與前任知縣史文進極盡搜刮百姓之事,在仙居縣也撈夠了油水。可你們肥了一己之身,卻苦了一縣百姓,空了一國之庫。我劉錄勳不會刮地皮,所以也補不齊這虧空,還是請你補足虧空再去。”
徐延翰差點背過氣去,向台州知府徐士鑾告狀。徐士鑾親自跑到仙居縣說和,好說歹說,劉錄勳也不買他的賬。徐士鑾與徐延翰氣急敗壞,把這個刺兒頭告到省城,要撤劉錄勳的職。劉錄勳也一紙稟帖送到福崧那裏,詳陳其情。當時福崧正為浙江虧空的事發愁,對徐士鑾與徐延翰要後任替前任擔待虧空的做法很不滿意,於是命徐延翰補足一半虧空,方可離任。徐延翰本是要去江西做正六品同知的,這一耽擱,官途莫測,因此他恨極了劉錄勳。劉錄勳則暫且代理知縣任事。徐延翰麵對賬、庫,整日發愁。劉錄勳無債一身輕,過得逍遙自在。
直到乾隆四十九年二月,平陽縣知縣黃梅因母憂去官,浙江藩司才將劉錄勳調任平陽。這一回,黃梅欠下的虧空是十六萬五千五百多兩,是仙居縣的四倍。
劉錄勳雖有心理準備,仍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他驚問道:“老兄,你好大的手筆,在任八年,年虧兩萬。我劉錄勳做官十三年,所有養廉銀加起來也不抵你半年虧空。”
黃梅嘿嘿笑道:“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你到我任上,保你官歸之時,宦囊不空,金銀滿倉!”
“劉某愚昧,學不會那些聚斂之術。還是請老哥補齊虧空之額,再行交接不遲。”
黃梅早有所料,問道:“劉老弟,你還要再來一次一縣二主,讓我再做一次仙居縣的徐延翰?”
“老兄若能早完虧空,兄弟怎敢拖延?”
“此言差矣。徐延翰是升任在即,自然著急。老哥我是母憂歸鄉,我雖不急,上司豈有奪情之理?”
“這個……”劉錄勳想反駁,卻又無從說起。
“我家就在麻步鎮,距此不過三十五裏地,坐馬車一天能打兩個來回。老弟若真想留我在平陽縣,我黃某願意奉陪。”
“你……”劉錄勳直瞪瞪地看著黃梅,“你既說出此話,我願意奉陪到底,若是虧空不補,便是終老於此,我也不會接印的。”
“老弟何必出此意氣之言?你與老哥我不同。我已經年近花甲,還有多少日子可打發?還怕你陪我熬嗎?兄弟你少年英才,若再磨磨性子,必前途遠大。若同我這個老頭子在平陽縣熬個十七八年,可不白白耽誤了大好前程?再說,丁憂守製,天經地義,天地君親師,豈能喪倫不顧?你就是告到福崧那裏,我照樣能抬屁股走人,誰也說不出個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