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五月十六午後,杭州電閃雷鳴。天黑如夜,一道又一道的閃電撕開黑幕,哢啦啦的雷聲響徹天際。暴雨很快便直射下來,又急又密,雨點子連成了一條線,像千萬支利箭直射向大地,發出轟隆隆的聲音。連烤了幾天的大地,蕩起一人多高的煙塵,隨即便被壓下去了。
在阿桂的行轅內大堂上,杭州的重要官員都彙聚於此。因人多氣悶,窗戶都大開著,雨打在紙窗上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夾著濃濃濕氣的風吹進來,多少讓人感到些寒意。阿桂正坐在大堂暖閣之中。公案之後,左邊陪坐的兩人是浙江巡撫伊齡阿,原任巡撫福崧。右邊陪坐的兩人是欽差曹文植、薑晟。暖閣之外是盛住等人按官階依次列坐。竇光鼐雖是正二品官,卻也被安排坐到了暖閣之外,雖是首座,但也有些失身份。阿桂這麼安排,就是要先給竇光鼐一個下馬威,殺殺他的傲氣。阿桂眼見竇光鼐眉頭緊皺,表情凝滯,眼神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麼,心中有些得意,站起來道:“列位臣工,我臨出行之時,皇上諄諄囑托。”
眾人一聽皇上有話,皆站起來。隻聽阿桂說道:“聖上叮囑:‘朕知浙江之事,確有情弊。今命你到浙江,會同前欽差曹文植及巡撫伊齡阿,照竇光鼐所奏各款,逐一秉公詳細盤查,不得回護瞻徇,不得不盡不實。否則唯你阿桂、曹文植、薑晟、伊齡阿四人是問,絕不姑息。’”阿桂轉述完乾隆的話停一停又道,“此案若像竇光鼐所言,眾官無一清白者,三年補虧,無補反損。若是如此,浙江尚有寧日乎?而曹文植等亦欲就案完事,殊非徹底清厘之意。今召各位到此,便是要問清此案,各位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必有據。不然,我們也要拿你們是問。”
竇光鼐此時實在是忍不住了。他並非是為座次安排而懊惱,阿桂昨日到的杭州,他本以為阿桂要密見於他,讓他詳陳其情,然後逐一落實。沒想到今日卻在大堂之上,要將他密折所奏之事公開詢問,這不是要他竇光鼐的好看嗎?我指千夫,千夫指我,以後他還怎麼有臉在杭州在浙江待下去?就算他竇光鼐豁出去了,拚了老臉挑開了和浙江百官鬥,那阿桂方才說:“若是如此,浙江尚有寧日乎?”這句話不是說他竇光鼐言過其實嗎?明顯是存了偏心,這讓他還怎麼鬥?怎麼查?阿桂還借皇上的口說,一旦有“回護瞻徇,不盡不實,唯阿桂、曹文植、薑晟、伊齡阿四人是問”。明麵上是擔責任,暗裏的意思是說四個人是此番辦案主力,自己被排擠在外了。想到此,竇光鼐起身道:“聖上已有明旨,諭命曹文植與我共查浙江虧空之案。請問中堂大人,此次是否有旨撤了我這個差事呢?”
“並未有此事。”
“這麼說,我竇光鼐還有查庫之責,還有奉皇命指揮四品以下牧吏胥役之權了?”
“這個嘛,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