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和琳在平陽縣碰了一鼻子灰，這才知道浙江之地水深莫測，才明白和珅所言“見機行事，諸事皆不可出頭”之深意。和琳匆匆收拾了行裝，恨不得捂著臉立時插了翅膀飛回杭州，卻接到杭州的公文：即刻將孟衛禮抄家，務必搜出“富壽有餘”獨玉玉山子一件和唐寅《麻姑圖》一幅。將人贓一並送至杭州。
和琳細細看了公文，上麵說孟衛禮私吞了三年前陳輝祖大案中兩件價值連城的寶貝，而且都是乾隆當年賜還給王亶望的東西。和琳記得乾隆四十九年閩浙總督陳輝祖負責查抄王亶望在浙江的家產，借機夥同浙江幾位要吏藏匿私吞財物價值數百萬兩，其中不少寶貝流落民間。其中一些乾隆禦用過的東西，也曾招貼告示尋找，催責各級官吏查尋，但還是有一部分杳無音信。和琳這兩天與孟衛禮接觸，知道這人是個膽小怕事的，竟沒想到此人也是個要財不要命的主。心中暗自冷笑一陣，立刻帶人去將孟衛禮家給抄了。
抄家之後，果然從孟衛禮家中搜出一座半人多高的“富壽有餘”獨玉玉山子。那獨玉是我國四大名玉之一，產於河南南陽的獨山，由於千百年來，曆代朝廷都派專吏負責開采與督造玉器，資源已經枯竭，獨山玉已經很少見，單這麼大塊獨玉已經是價值連城。這塊獨玉玉質上等，雕工精湛，雕刻為雙麵立體雕，山子造型，一打魚老翁釣一肥碩鯉魚，頭上飛一蝙蝠，寓意“福”來。老翁神態安詳，儒雅端莊，麵相和善；鯉魚纖毫畢現；蝙蝠振翅欲飛。和琳也是個玩玉的行家，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不禁嘖嘖讚歎。單憑這塊玉，就足以讓孟衛禮一家三代富貴，無怪他竟敢隱匿不報！再看唐伯虎的《麻姑圖》，設色清靈，柔秀多變，人物清麗脫俗，風姿綽約，也是世間難得的極品。和琳遂命人仔細收了，又命人將孟衛禮摘了頂子，剝了官服，押入囚車。
那孟衛禮本是個膽小之人，忽經此事，竟嚇得癱了，連路也走不動，被人架著推入囚車。和琳恨他與範思敬、劉錄勳合起夥來與自己作對，也不去管他，由著他在囚車裏哭哭啼啼。
孟衛禮做夢也沒想到，查黃梅的案子正查得熱鬧，冷不丁天上掉下來一顆掃帚星正砸到他的腦袋上，心中委屈得不得了。原來，這“富壽有餘”獨玉玉山子和唐伯虎《麻姑圖》並非他有心收藏，隱匿不報，而是不久前一個人送的。
就在和琳來到平陽縣的第二天，孟衛禮的府上來了一位生意人，自稱是孟的故交。門人將他引到二堂，此人一見到孟衛禮，便撲通一聲跪倒，拜伏在地道：“恩人啊，小的特來向您謝恩。”
孟衛禮一愣，見那人五十多歲，樣子似曾相識，但他一時想不起自己這輩子還為什麼人做過好事，急忙將來人攙起道：“何故行此大禮？本官實不敢當。你是哪裏人？”
那人起身大哭道：“若無恩人相救，我龐家全家十五口早已葬身於海底喂魚了。小的名叫龐成午，今天是來報恩的。”
孟衛禮這才想起他還真做過一件好事。乾隆三十九年，他從江蘇老家出發，走海路進京趕考。因貪趕路程沒有去青島靠港，直奔威海。正午時分的時候，已經走了一半路程。四顧皆是海，不見邊際，隻見東方遠遠有兩隻船靠在一塊兒，卻不移動。過了一會兒，漸漸近了，見一隻船上空著，已經著了火，烈焰升騰，濃煙上躥。另一隻船上站滿了人，卻見幾個人被扔下水來，雖聽不見聲音，卻看到船上有幾個人跪在甲板上，樣子甚是悲愴。船樓上坐著一個黃臉漢子，指揮著幾個人扒那跪著的人的衣服。
船主驚聲道：“糟糕，遇上海盜了。咱們還是避開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