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劉錄勳早得了竇光鼐要來平陽縣的消息,迎出二裏地去接。一個七品官這麼隆重地迎接二品大員,倒不過分。竇光鼐也由著劉錄勳殷勤招待,有說有笑,噓寒問暖,非常平易近人,一點也不像第一次在平陽縣複查曹文植已核查過的賬目的時候那麼不近人情。王義錄也隻字不提當初被劉錄勳趕出溫州的事,老弟、賢弟叫得十分親熱。劉錄勳被兩個人哄得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覺著有些暈暈乎乎。到了行轅,安排了住處,劉錄勳道:“竇大人,小縣鄙陋不堪,招待不周,還望大人將就一些。下官已經置辦下一桌酒宴,為二位大人接風。”
“不忙。”竇光鼐使個眼色,王義錄走出去對自己帶來的人道:“你們把門守好。”回過頭,突然變了臉道,“劉錄勳,你可知罪?”
劉錄勳見情勢不對,賠著笑道:“王兄,便是我有罪,此地也不是審案的地方。我這就回去寫請罪折子。”說罷向外就走。
王義錄橫身將他擋住道:“此地你來得去不得。不是老哥我為難你,這是孟衛禮參你的揭帖,自己看看吧。”說罷將一張公文甩在劉錄勳麵前。
劉錄勳並不去撿,卻一回身跪倒在竇光鼐麵前,泣聲道:“下官知道錯了。望竇大人放我一條生路,您無論在平陽縣做什麼,下官都將全力配合,不敢有半點不從。那黃梅之貪贓枉法的事情,我這裏也知道不少,願意具結上報。還有……李大璋之死,確實與我無關啊!”
竇光鼐喝道:“你起來!我並不要你的命,何必作此兒女之態?”
劉錄勳臉一紅,悻悻站起來,嘴裏仍說道:“我為平陽一縣之主,我若不回去,恐生事端。”
竇光鼐語氣平和緩緩說道:“平陽縣暫時就由我接管了。你好生留在這裏過幾天逍遙日子,不要生事就算幫我忙了。我帶的人雖然不多,但你若有半點不安分,他們可不會給你留情麵。”
劉錄勳這才意識到局勢已經由不得自己控製,氣急敗壞地大喊道:“來人!來人!”
門外奔進一名捕頭,高喊一聲:“在!劉大人,有什麼吩咐?”
“快,叫你的兄弟搶進來,救我回去!”
來人正是四年前闖過吳榮烈家的老衙役衛洪,此時已經升任捕快頭。他嘻嘻一笑道:“劉大人,您看!您是七品,王大人是五品,竇大人是二品,您說我該聽誰的呢?”
王義錄上次帶著容姑來平陽縣準備勸說劉錄勳反水幫助竇光鼐時,已經買通了衛洪,隻是當時沒派上用場。這一次殺了回馬槍回來,自然就用上了衛洪。
劉錄勳氣得渾身發抖,一屁股坐在地上,一頭的冷汗。竇光鼐冷笑道:“劉錄勳,好好待著吧,本官會替你治理好平陽縣的。”說罷,帶著王義錄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竇光鼐便將平陽縣的典史主簿、六房書辦、三班衙役都召齊了,將乾隆明發的諭旨宣讀了一遍,特別將其中的“奉皇命指揮浙江通省凡八品及八品以下官員,以及任何未入流之役胥。凡膽敢抗命不遵者,格殺勿論”的條文念了兩遍。可憐劉錄勳被軟禁後,整個平陽縣再也找不出一個八品以上的官來,自然都要聽命於這個二品大員。竇光鼐訓罷,立即命人按孟衛禮開出的名單將一幹人證速速拘來。竇光鼐坐在大堂之上,單等著升堂問案。
等到午時,名單上的三十多名鄉紳故宦,都被拿了過來,無一遺漏。這些人大多數還都不知道怎麼回事,也從沒見過竇光鼐,還以為是劉錄勳又耍什麼陰招,又驚又疑又怕,一個個跪伏在大堂上,不敢言聲。竇光鼐俯視著這些人,心中感慨萬千,看了一會兒,用柔和的語氣道:“來人啊,搬些椅子來,讓他們坐下。”
衙役們東挪西借,找遍了縣衙,總算湊了三十多把椅子、凳子。但還有一個人沒地方坐。竇光鼐笑道:“把我坐的這個搬下去。”
衙役雖然答應,卻不敢上去搬。竇光鼐道:“叫你們搬就搬,我有地方坐。”說罷,撩袍坐到公案之上。待大家坐定,他坐在三尺公案之上,拱拱手道:“如今,咱們算是平起平坐了,不分什麼尊卑上下,我竇光鼐請你們來,別的不要,隻求你們一句公道話,一句實在話,一句真話!各位老弟老兄,當初海成來平陽縣調查取證,你們想說什麼,要說什麼,此刻盡管對我竇光鼐說。我竇某保證澄清平陽吏治,罷積弊,除陋規,還大家一個清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