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2 / 3)

陳錄答應一聲下去了。李大鼎坐回去,拿起吳日功的卷子再細看一遍看著看著卻又得意地笑起來。那卷子並非寫的是製藝文章,而是吳日功所列平陽縣黃梅之昭彰罪狀!密密地寫了一大頁!

李大鼎接連等了三天,直到鄉試三場結束,也未見吳日功來府上見他。直等得他心焦氣躁,又怕阿桂等人看出破綻,所以還不敢派人頻頻去催。直到鄉試結束的第二日一大早,才聽有個叫作吳日功的求見,還帶著兩個人。李大鼎急忙道:“快叫進,帶他們來我的密室。”

吳日功等三人一見到李大鼎,便齊齊跪下,泣不成聲:“竇大人,我吳家冤深似海,平陽百姓如臨水火。您要為我們做主啊!”李大鼎將吳日功扶起來道:“都起來,莫做此兒女之狀。有什麼冤情,竇大人與我可以為你們做主。吳日功啊,我都等了你三天了,怎麼現在才到?”

“杭州按察使福岜派人將通往您府的六個街口都封了,凡進出者都要搜遍全身。學生身懷重要證據,不得不小心,所以想了兩天,總算想出了一個法子,這才敢帶著我的兩個家人來見您。”說罷,吳日功與兩個家人將身上的衣服一層層脫下,直露出貼身穿著的一件棉褂子。

“這是什麼意思?”

“大人請看!”吳日功將棉褂子脫下撕開,從裏麵掏出一張印票來,接著又是一張……吳日功足足掏了大半個時辰,三件棉褂共藏有印票、圖章、收據、飛頭、穀領、收帖、催帖、借票等黃梅贓證一萬餘張!僅按畝勒捐的田單就有兩千多張!

李大鼎激動得臉都紅了:“吳日功,你為皇上立下一大功。你也是我李大鼎的大恩銀(人)!你且坐好,我李大鼎給你行大禮了。”說罷,朝著吳日功深深一拜。

吳日功急忙跪下道:“大人可折殺我了。”

李大鼎滿含熱淚道:“浙江吏治將清,浙江百姓將安,你此舉不僅是救了竇大人,更是救了浙江一省,一拜難表其情,理當受我一跪。”說罷,也跪倒在地。

八月初一淩晨,浙東的天氣十分晴朗。一彎新月如鉤,滿天繁星璀璨,秋風習習送爽。竇光鼐的車隊急急向杭州駛去,此時的車隊,已經不是當初的兩輛輅車了,因為帶著四十五名人證,這個車隊已變得浩浩蕩蕩,二十多輛車在官道上蜿蜒而行。竇光鼐在這一天剛剛接到和琳派人送過來的密報,聖上已下諭旨,將他革職交刑部拿問。上諭正以五百裏加急的速度在赴杭的路上,上諭一到,他竇光鼐便立刻罷官丟職、鎖銬加身,到時候既無權向皇上密折奏事,也不能與阿桂等人當堂對質,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付之東流,所有人證、物證也都將派不上用場。看完和琳的密信,竇光鼐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心如火烤一般,他問王義錄道:“我們行到哪裏了?”

“現在海門境內,再往前走就是天台。”

“這樣走,還需五天時間。太慢了!”

“大人,咱們日夜兼程,已是不慢了。”

“時不待我,情勢非常!還要再快些才行!命所有輅車加快速度。跑死騾馬,路上買了再換。八月初三必須到杭!”

騾馬的鈴鐺聲響得更急了,幾十輛輅車壓在石子路上的紮紮聲,在山穀中回蕩,如山泉奔湧之音。正在縱馬狂奔,聽後邊有人“啊”的一聲慘叫,接著車隊停了下來,身後一陣大亂。竇光鼐問道:“怎麼停了?”

一個戈什哈跑過來道:“車夫包老二掉到懸崖下頭了。崖深岩陡,恐怕已經粉身碎骨!後麵的人停了車,正準備放繩子將屍身吊上來。”

“不要停!”

“什麼?”戈什哈以為自己聽錯了。

竇光鼐提高了聲音大吼道:“不要停,繼續行路,不得耽擱!”他語氣緩一緩道,“留一個人報當地官府,天明後找到包老二的屍首。”

王義錄提醒道:“竇大人,包老二生死未知……”

“別說了—”竇光鼐歎口氣,從車上下來,急急地向後走,王義錄緊緊跟在他的身後。此時車隊又開始行路,一輛輛輅車從竇光鼐身邊經過。竇光鼐走到包老二落崖的地方,問道:“是這裏嗎?”

“是!”

竇光鼐猛地撩袍跪倒,麵朝懸崖之下,大聲道:“我竇光鼐活了六十七歲,捫心自問,從未做過對不起人的事情。而今,為了浙江百姓,為了大清江山,我竇光鼐對不住你包老二了。”說罷,已是老淚縱橫,他朝著崖下叩了一個頭,隨即起身道,“走,去杭州!”

八月初二晨,竇光鼐的車隊已經來到會稽山北,距杭州隻剩半天路程。趕了半日的山路,眼看著還有二裏地就要出山,這時突然有兩騎快馬,如箭一般從車隊旁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