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經軍機處合議,黃梅即於杭州正法,不必押解來京。抓黃梅並未費什麼事,伊齡阿派兵到了麻步鎮,黃梅並未反抗,而是整好衣冠,束手就擒,臨了還對家人說:“往來賬目必須給我弄得清清爽爽的,我回來若是發現情弊,定不輕饒!”
但黃梅並不知道,他的幾個後台自身尚且難保,哪裏還有工夫救他?
九月中旬,晴空如碧,金風送爽。杭州城官巷街上,兩隊清兵護著一輛馱著檻籠的牛車緩緩向清波門駛去,檻籠裏裝的正是黃梅。牛車前麵是兩個昂頭挺胸的劊子手,一個斜背鬼頭刀,一個手執亡命旗。一名佐領手執朱紅令箭,威嚴地走在兩個劊子手前麵。再往前是監斬官和琳騎著高頭大馬,神情嚴肅。
街兩旁人頭攢動,杭州的商民士庶、老幼婦孺都趕來夾道圍觀,鼓噪聲、叫喊聲不絕於耳。黃梅氣色尚好,隻是一直緊皺眉頭,兩隻眼珠骨碌碌亂轉,不知在想些什麼。
待到了清波門外,黃梅被兩個劊子手架上行刑台,黃梅突然仰天大笑不止。和琳走上前去,斷喝道:“黃梅,你笑什麼?法場豈是你張狂之地!”
“我笑比我黃梅更壞的墨吏,更大的貪官,卻成了漏網吞舟;我笑那些高官大員口口聲聲要忠心事主,為國為民,不過是一派胡言,自欺欺人!浙江之贓官,何止百千,綁赴法場之人,卻隻有我黃梅一個。蒼天若真是有眼,應當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到了這個時候,黃梅你還是想不通啊!咱們雖未打過交道,但我已經領教過你師爺石太生的厲害了!你們都是極聰明之人。但聰明反被聰明誤,你做的事太絕了,你貪的數目太大了,你的名聲太響了!槍打出頭鳥,不拿你做替罪羊,還有誰會比你更合適?黃梅,好好上路吧!明年的今日,我定會為你燒些錫箔祭奠!”
和琳說罷,回身走上監斬台,高喊一聲:“行刑!”隻聽天崩地裂般一聲炮響,黃梅被震得一驚,嘴大張著,臉上現出絕望的神情。接著又是震耳欲聾的第二聲炮響,黃梅突然大喊道:“我有重要案情要報,平陽縣李奉偉等二十八名差人,於乾隆四十七年,突然失蹤,是當地鄉紳吳榮烈所害。這是重案啊!你敢不管嗎?”
“慢!”和琳走下監斬台,三步並作兩步直走到黃梅麵前,逼視著他道,“你有證據嗎?誰是人證?物證又在何處?二十八人的屍首找到幾具?黃梅,你若有半點虛言,恐怕將來要上的就不是斷頭台了,而是淩遲處死,抄家滅門!我聽說你還有個兒子叫作黃嘉圖吧?我告訴你,經查黃嘉圖並無劣跡,隻判了杖責三十,枷號二十日。”
和琳停了一會兒,輕聲道:“黃梅,再多的話我也不說了,你可要想好了再喊冤!”
黃梅身子一僵,呆愣愣想了一會兒道:“和大人,你送我上路吧!”
“好!”和琳轉身對下麵眾人道,“黃梅說了,他方才說的話是臨刑前昏迷悖狂之語,作不得數!現在他已認罪服法!時刻已到,立即行刑!”
第三聲炮響過後,劊子手將黃梅的亡命牌一扔,手起刀落……時當正午,陽氣最盛,黃梅人頭落地後,一腔熱血,噴湧而出,射在前麵紅土之上,陽光下,殷紅的血跡閃亮得奪人雙目!
“殺得好!”一聲洪亮的嗓音從人群中傳出來,底氣十足,響徹法場。
和琳一驚:“誰敢攪鬧法場?給我拿下了!”
隻見一個黑臉漢子,鑽進人群,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黃梅手下的李堂、徐三以及其他為虎作倀的胥吏頭目共五人,以“照不應重律,杖八十,再枷號兩個月”,革去吏籍。與黃梅有所聯係的綠林人物,雖兩次截殺竇光鼐,因無法查實,隻得作罷。
黃梅的頂頭上司溫州知府範思敬,發往伊犁三年,自備資斧效力贖罪。
同去伊犁的還有原仙居縣縣令徐延翰。他在江西做了兩年同知,仍難逃浙江幹係,以勒索民財,監斃舉子,虧空國庫之罪,發往伊犁,永不許返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