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一個人種,舉孝廉入仕途,補尚書侍郎。後來,九江郡盜賊不止,中央極為煩火,有人說陽球有奸才,不如派他去剿匪。中央隻好試試,任命他為九江太守,結果陽球一去,真把盜賊給滅了,而且滅得幹幹淨淨,盜賊一聽到陽球兩個字,肯定兩話不說,奪路而逃。

像陽球這般猛的,不是空前,也不會絕後。西漢文帝劉恒時代,曾經就有個叫郅都的,也是敢打敢殺,後來劉恒派他到邊境工作,結果他人還沒到,匈奴聞聽郅都兩字,猶如羊碰到狼一般逃得沒影沒蹤。

郅都,是西漢著名的酷吏。現在,郅都終於後繼有人了,因為陽球也是東漢曆史上著名的酷吏。

何為酷吏?就是殺人不眨眼的種。

陽球因為剿匪有名,被靈帝劉宏拜為議郎,從此高歌猛進,混上了尚書令。更重要的是,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家夥,對王甫一夥人的惡行,早就咬牙切齒,磨刀霍霍準備大開殺戒了。

讓陽球憤怒的是,王甫這幫人,殺人已經達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王甫養子王吉,可謂殘忍到家,每逢殺人,充分展現了虐待狂的惡劣毛病:把人砍成八塊,放到囚車,張貼罪犯海報,沿郡縣展示。如果是夏天,屍體腐爛,也要把骨架綁住,周遊告眾,最後才允許家屬收屍。

這是人幹的事嗎?不是。這是禽獸幹的事嗎?也不是。說他們是禽獸,簡直是汙辱了禽獸,他們簡直就是魔鬼。

每當聽到這個的故事,陽球就要拍著大腿叫起來:如果有一天老子牛了,一定不能饒過這幫宦官兔崽子們。

那麼,陽球認為要怎麼樣才算是牛,才敢對宦官動手呢?

答案是:司隸校尉。

熟悉明史的人都知道,明朝出了個著名的特務機構,即東廠和西廠,以及錦衣衛。事實上,如果你要了解漢朝的司隸校尉,就會發現明朝這些特務機構都是浮雲,太小兒科了。

司隸校尉,舊稱臥虎,是京城和地方的監察官。這個監察官有點特殊,其有獨立的武裝精銳部隊,一千二百號兄弟。換句話來說,漢朝眾卿,隻有讓他們怕的份,沒有他不敢碰的官。

講到這裏,終於明白王甫為什麼要給段熲弄了個司隸校尉。那是因為,這可是一把真正殺人的好刀啊。

還有補充一點的是,陽球時為尚書令,還是宦官中常侍程璜的女婿,所以陳球說劉郃和他是親戚,那是一點沒錯的。陳球要劉郃做的事,就是盡力拉籠陽球,把段熲拉下馬,並把陽球推到司隸校尉位上去。隻要一權在手,王甫的死期也就不遠矣。

是真的嗎?是真的。陽球就盼著這一天的到來。他盼呀盼,終於盼來了一個大好機會。

這個改變王甫命運的機會,來自天上的日食。

公元179年,三月二十二日,段熲再被拜為太尉,位於三公之首。幾乎與此同時,劉郃被拜為司徒,位列三公之一。然而,日食發生在公元179年,四月一日,也就是段熲上任還不到十天的日子。

四月一日,這是個愚人節。那時候,漢朝沒有愚人節,然而命運仿佛跟段熲開了一個愚人的玩笑。

這天因為日食,段熲自我彈劾,呆在家裏等侯處分。恰好這一天,王甫休假,也呆在家裏,不出門。又恰好這一天,在劉郃等的運作下,在陽球剛被任命為司隸校尉,要入宮謝主龍恩浩蕩。

這一年,劉宏二十四歲。陽球見過劉宏,說了客套話之後,突然向劉宏彙報了一個重要的工作。他告訴劉宏,王甫和段熲等人,罪惡累累,證據確鑿,我現在請求允許法辦他們。

王甫真活該,他竟然派門生公然占有洛陽政府財產七千餘萬,京兆尹恰是當年跟宦官水火不容的楊秉孫子楊彪,於是他就把王甫告到了陽球這裏。

而陽球今天來,說的這是這件事。

王甫就知道愛財,撈錢。但他怎麼就沒看出,有一個人比他更愛錢,更是以撈錢為畢生理想與追求。

這個人,當然就是皇帝劉宏。

王甫侵占政府財產,而且一搞就是七千萬錢,劉宏那要賣多少個部長級官爵,才能撈回來。這不等於在皇帝心頭上割肉,他能忍嗎?

這真是一個好日子,劉宏聽了陽球彙報後,眉毛一皺,竟然很爽快的批準逮捕王甫和段熲等人。

原來,劉宏也早對王甫不上心了。黃雀終於可以出擊了。

四月八日,陽球開始抓人。王甫,段熲,以及王甫養子等,全麵落網。陽球親自主持審問,既然他被稱為東漢著名的酷吏,自然也要在王甫等麵前展現酷吏的風采。

於是乎,他把所有拷打犯人的絕招都用上了,絕招有五個,人稱五毒,分別是:鞭打,棍打,火燒,繩捆,懸吊。

王甫養子王萌,曾經也當過司隸校尉,被逮捕前是永樂少府。他向陽球哀求:我們知道死劫難逃,念在我們曾經同朝為官,可不可以下手麻利點,別把我老爹王甫折騰得生不如死。

陽球大聲吼道:你是啥玩藝,罪惡滔天,竟然還有臉跟我攀交情。

臉皮撕破了。

王萌突然跳起來大罵:是我不要臉,還是你不要臉。當初你巴結我們父子時,一臉奴性,現在奴才得誌背叛主子,然而我告訴你,你今天能夠落井下石,他日終有報應的。

陽球到底有沒有巴結過王甫等人?答案是肯定的。

王萌罵得一點也不過分,這家夥本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其實這也沒什麼的,在政治江湖裏漂著,沒有純淨如瑕的人物,如果有,那隻能說明他是妖,不是人。

陽球被王萌罵得無牆可撞,當場就跳起來,抓起一把泥土塞住對方的嘴。然後吊起來狂打,把王甫父子活活打死,段熲也撐不住了,自殺了結。

弄死了王甫,陽球也玩點變態的,把王甫屍體一塊一塊的割開,像砍豬肉一樣,堆在洛陽城北,還貼出大海報警示。接著,沒收王甫財產,充公。

此時,有劉宏支持,陽球徹底玩開了。在他看來,這隻是個序幕罷了,殺了王甫,還有曹節,後麵還有很多跟宦官打得火熱的權貴。

以上這句話,陽球不是埋在心裏,而是公開對下屬中都官從事說的。他還補充說,殺人這事,我現在就委任給你了,用不著我本人親自出場了。

消息傳出,洛陽一片嘩然。跟宦官有過交往的權貴,沒有不聞聲失色的。這話更嚇到了大宦官曹節,老人家連休假都不敢回家跟老婆團聚了。

當一個人最得意的時候,往往是最危險的時候,古今皆然。

陽球以為對宦官的戰鬥,已經穩操勝券,卻並不知道,傾盆大雨似的風暴,已經在平靜的海底下醞釀而成了。

在陽球麵前,曹節裝得很是孫子,好像真怕了似的。事實上,如果他真怕了,就不叫曹節了。他跟士大夫戰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初竇武和陳蕃不也自以為勝利在望,結果呢,還不是被他們扳倒在地,遺恨千古嗎?

總之,你可以惹我,但別逼我,逼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陽球步步緊逼,曹節怎麼會坐而待斃呢?

他不動,隻是在等待,等待一個下手的最佳時機。

連曹節都沒想到,是一幕慘象刺激了他,逼他不得全力反擊。

事情是這樣的,先帝劉保的小老婆虞貴人死了,文武百官都要出城替他送葬。回城時,他們都經過洛陽城北門了,並且看到了王甫那一堆被砍下的臭網。別人看到了,曹節也看到了,他一看眼淚就刷刷的流了。

這就是自相殘殺的結果。難道我曹節,也會成為第二個王甫被砍成碎肉,成為蒼蠅的吸汁?一股莫名的恐懼及巨大的仇恨,湧上心頭。

這時,隻見曹節對眾中常侍說道:“都不要回家,請隨我進宮。”

曹節等率宦官進宮,當然不是躲避。他們不能躲了,也躲不起了,所以今天進宮隻做一件事——找到劉宏,彈劾陽球!

曹節直衝後宮,來到劉宏麵前,劈頭就說道:“陽球以前不過是個酷吏,三府曾經彈劾過他,後來不過因為當九江太守打黑有功,您就提拔他上來當官。我們一致認為,這些輕舉妄動之徒,不再適合當司隸校尉了。

劉宏一看曹節等宦官這架式,心裏暗自一陣吃驚。

不得了,陽球才摸了一下老虎屁股,老虎就衝著他來大吼大鬧了,如果直打起虎來,那不是要他難看嗎?

再有,王甫可以殺,因為他撈錢撈到老子頭上來了,受夠了。曹節不行,那年宦官誅殺竇武的情景仍然曆曆在目,是曹節給他一把劍,派人護他逃命的。

劉宏看著曹節,心裏仿佛有主意了。

曹節隻是說,陽球不適合當司隸校尉,並沒有說不可以當別的職務。既然這樣,可以給他換個職位。於是劉宏當場決定,遷陽球為衛尉。

風暴即將醞釀成功。

曹節當然知道,讓他一棍子把陽球打倒,那是不可能的。明著看,是陽球在跟他鬥,他現在總算看出點門道了,陽球不過是個馬仔,對方真正的老板,才是真正的高手,而他就臥在後宮。

陽球背後這個讚助人,當然指的就是陽球的嶽父中常侍程璜。

這家夥不顯山不露水,實則背地裏暗助陽球和劉郃等兩個女婿奪權。如果沒有他,縱有十個陽球,也無法在劉宏麵前翻手為雨,縱橫無阻。

所以,先把陽球調離司隸校尉,接下來,他自然有辦法對付程璜。

時間就是生命,隻要把陽球搞走,大事即將成功一半。當劉宏下詔後,曹節馬上通知尚書,宣布此項人事命令。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在曹節等宦官忙活的時候,陽球突然闖進了後宮。

不用多說,陽球已經獲知情報了,他闖宮就是想在最後一刻,替自己爭取一個性命攸關的機會。

陽球見到劉宏時,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驚慌,他告訴劉宏:臣陽球承蒙陛下皇恩浩蕩,把我這個沒有清高品行的人,提拔上當您的飛鷹走狗。但是現在,我懇求陛下,再給我一次做事的機會。

陽球終於承認了,曹節之前彈劾他的說辭,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他早年的確是個酷吏,嚴刑苛責,殺人太多。但是他現在要告訴劉宏的是,他現在要殺的,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天下。

接著隻見他又說道:“我之前殺的王甫和段熲,不過是小打小鬧,隻要陛下再給我一個月時間,我一定掉盡洛陽城的老豺狼虎豹,澄清天下,以滿足天下人的要求。讓天下人都看到,他們都為自己的犯罪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陽球說完,就不停地猛嗑頭,把頭都嗑出血來了。

此時,劉宏身邊就站著一幫宦官,他們看著陽球悲壯陳辭的樣子,全都冒火了。喲,一個自認道德不太高尚的人,竟然以正義的名義,說出如此慷慨激昂的說辭。

誰是豺狼,誰是老虎,難道你要學竇武把我們趕盡殺絕,才可杜絕你內心的仇恨?想得美哦。

宦官們一見勢頭不對勁,立即全都朝著陽球吼了起來:“大人,詔書都下了,難道你想違抗聖旨不行?”

陽球抬眼一看,兩眼迷茫,但仍然不甘心,任宦官們吼。宦官們見狀,又再吼,連續吼了兩三次,陽球搖搖頭,歎息一聲,退下了。

他知道,大勢已去矣。

搞定陽球,下一個就是程璜。怎麼對付這個老家夥,這是個問題。然而,曹節想想,這個問題,似乎隻有這樣解決了。

此時此刻,洛陽城都知道,曹節和程璜對弈,誰更占優勢,明顯是前者。然而誰也沒想到,曹節親自去拜見了程璜,並且送了一大堆禮物。

說好聽是送禮,難聽點,就是賄賂了。

好話說了,好禮送了,曹節突然向程璜抖出一件秘密,讓程璜不禁臉色頓變。

到底是什麼事呢?他這樣告訴程璜,我們已經探知,你的兩個女婿暗自勾結陳球和劉納,組成四人組合集團,企圖圖謀不軌。

圖謀不軌,一旦戴有這種罪名,縱有九條命都活不了。這也難怪中常侍程璜聽了,也不禁在心裏打了個顫抖。

這時,隻見老江湖曹節慢悠悠地說道:“程大人,您別緊張。我先把話說在前頭,坦白從寬,拒抗從嚴,如果你把什麼都招了,我絕對不為難你。”

這招叫啥?擺明就是先禮後兵。曹節仿佛要告訴程璜,隻要你肯丟掉那些車馬炮,你這個老帥還是可以保留的。

不然,哼!哼!哼!

程璜已經沒有選擇,沒有退路,隻好把陽球招了。的確,他們是新四人組合,並且跟藩國來往密切,有惡意。

陽球等人到底存什麼惡意,程璜沒有把話說明白。但是,我們拍腦袋聽聽,多少都能聽出話外之音,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是認為劉宏這家夥無能,準備幹掉宦官後,劫持劉宏,逼他下台,另立皇帝。

圖謀不軌,竟然跑到太歲爺上動土了,劉宏那聽了,還得了?

曹節離開程璜家後,轉身就興衝衝地去見了劉宏,把陽球等四人組合的陰謀全盤出來了。劉宏廢話也不多說,馬上下詔,逮捕陽球等四人組合。

十月十四日,陽球,陳球,劉納,劉郃等四人,全部被逮捕,被誅殺於獄中。

誅竇武,陳蕃,殺四人組合,曹節以強大的威攝力告訴漢朝,這個時代,不是皇帝的,也不是士大夫的,更不是外戚的,而是真正屬於宦官的。

這個時代,是一個強大而無恥的宦官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