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傳來陣陣爽朗的笑聲,靈霄高舉著酒杯,一杯接一杯地狂飲。這個即將站在眾人頂端的男人,明明別無所求,卻連僅有的執著也無法實現。那鮮豔得攝人心魂的山茶花,也隻能是凋盡朱顏,敗落成塵,個中甘苦又有誰人知曉?原想一醉解千愁,又哪知醉酒消愁愁更愁……命運,本是人該掌握之物,又為何可以將人玩弄於鼓掌之中?甚至,明明已是疲憊不堪,心力交瘁,卻還要強顏歡笑,豈不痛哉!
蕭毓晨原本就滴酒不沾,光是兩樽清酒下肚便已有些頭暈眼花,他時不時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想要保持清醒,卻越來越困難。方才就一直在腦中陰魂不散的身影還未褪去,此刻卻又多了一個人影徘徊不去。潔白勝雪的短袍在風中曼妙起舞,嘴角似揚非揚,當是一抹迷人的淺笑。風聲太大,似隱去了那清脆的笑聲,卻隱約知道,那個人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
“砰”的一聲,房門被從外麵猛地推開,蕭毓晨勉強睜開眼,腦海中投映的剪影與現實結實地撞在一起,刹那間碎了遍地的澎湃。沒錯,那個人一直都在,就算遠在天涯,也依然近在咫尺……
就像第一道撕裂黑色天幕的閃電,光從皖身後星辰的模糊中射入,勢不可擋凜冽如鋒芒。皖站在光芒吞吐的正中央,已經有雨滴從簷上滑落在他飄起的白色長衣後襟。雨水從他沾濕的發梢上滑落,摔落在白玉石上,發出清澈的破碎聲響。
許多目光。
冷徹警惕的,驚異的和憤怒的。
還有那令皖無可遁形屏息凝視的、醉意朦朧卻清晰熾熱的目光。他苦笑,原來他們這一生真的是誰也逃不過誰。
蕭毓晨一把推開身側正在殷勤勸酒的美姬,在一聲嬌呼中胡亂地撐在酒汙淩亂的案上試圖站起身。忽然近旁伸來一隻白玉般修長穩定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蕭毓晨詫異之下扭頭,身側輕袍廣袖的太子靜靜凝視著門口的皖,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他頓時從醉意朦朧中清醒過來。皇太子的目光好似刀刃,貼著蕭毓晨滿是冷汗的脊背緩緩滑下,血花四濺鮮血淋漓。
皇太子用力抓住蕭毓晨的肩,緩緩拂袖站起,開口,聲音不高卻微冷:“來者何人?”
皖長躬不起:“在下軒公子家臣,特來迎公子回府。”
“闖入本太子府中,驚擾貴客,該當何罪?來人!”不置可否地沉吟片刻過後,皇太子突然撫掌輕叱。
“陛下容稟,太醫曾說公子寒氣侵入肺腑,需長期靜養,今入夜寒氣重,如若公子再不休息服藥會使舊傷複發……”皖仍躬身款款而談,毫不驚慌,“是故臣下闖入府邸,請皇太子恕罪。”
皇太子猛地抓緊蕭毓晨的肩,以目光逼問著他。蕭毓晨迫於如此的壓迫力慌張點了點頭。皇太子長歎一口氣,似頹然,鬆開手緩緩開口:“如此,你們走吧。”
蕭、皖二人行禮轉身離開。皇太子眼前似有蒙蒙酒氣升騰,他鬆開死死按在案上的手,平整的紅木桌幾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寸許深的掌印!
二人邁出東宮大門時,不約而同地長舒了一口氣,將身後陰晴莫測的歌舞升平關在了朱紅色的大門之後。金色的銅獅首門環重重敲擊門板發出沉悶聲響,旋即歸於沉寂了無生息。
隨從牽著馬匹候在大門口。皖一言不發翻身上馬,開口吩咐侍從先行回府,臉上陰晴不定地駕馬前去。
走了幾步發覺蕭毓晨仍愣在原地,皖勒住馬步轉身投以疑惑的眼神。目光下的一襲白衣被雨水沾濕,如鏡中淹沒在身後的黑夜。光滑的輪廓仿佛從水下浮出般從夜色中略略突起,隱隱擴散的漣漪隨即被夜幕吞沒,沒有回音。
蕭毓晨一反平日的不正經,目光深沉明亮,他揚起頭看著星辰,月光輕輕浮在他眼眸中明亮的海麵,眼波流轉處月光碎成了點點的波光粼粼。他閉上眼,讓清淺的月光暈在微微顫抖的睫毛上宛若星光。聲音略帶沙啞,在夜中很快消散不見:
“這星辰軌道之中會不會有你我二人的足跡,我想知道。”
“如果我來到這裏遇見你是種必然。”
“人一生中總有幾次會感覺看到天堂之門洞開。而現在,門開了,我看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