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府中仆人四處穿梭,庭中不時有人一不小心相撞,便有謾罵爭吵聲不斷傳來。
府邸內室裏也有親人相別時的抽泣聲。
“爹,娘。孩兒就此告辭。”一身戎裝腰佩長劍的蕭毓晨站在雙親麵前長躬不起。
“好孩子,答應娘,一定要好好地回來,答應娘東西都置備齊了沒有?邊塞入夜了風大,小心著涼。每月記得寫家書報個平安,別讓爹娘日夜懸心。不要怪你大哥,他隻是恨你不成器,他”侍郎夫人早已泣不成聲。
侍郎站起身及時阻攔住夫人的失態,清清嗓子發話:“好了。終須一別,我兒你自當小心。你作戰經驗不多,記得虛心求教邊塞的將軍人等,我們待你取得戰功歸來。皖,你也應當知道自己的職責。”
皖忙不迭連聲答應。轉頭看見蕭毓晨沉穩的側臉,嘴角漸漸繃緊。
一行兵馬就此上路,連夜奔往邊線吃緊的戰區。
連日連夜的奔波勞頓,蕭毓晨已感覺身體微微吃不消,雖說前段時間沒少練習各種兵器,養尊處優二十餘年的大少爺如他怎能受得起此般折騰。夜風冷冷,默默行在蕭毓晨身側的皖也暗暗感到凍得手腳僵硬。
“好了,傳我命令:今晚就在此紮營。大家辛苦了。”借著月光,蕭毓晨望了望麵前山腳下冷冷的陰影,對身後的傳令官發話。
夜色如華。
皖靜靜穿過忙亂的營地,鐵靴踏過處草葉上有霜痕凝住。燃的正盛的火堆旁,戰士們雜亂的黑色影子映在帳篷上來回搖曳寂靜無聲。皖走到少將的帳旁,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停下。
他走到營地最邊緣的山腳下,卻意外地發現了周身籠罩在山石陰影中的蕭毓晨。
“皖,你看。這麼多年輕的生命,有多少能夠再次返回家鄉。這麼多沸騰的熱血,是不是都要灑在白骨遍地的戰場上。人為什麼總要不停爭鬥,那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人物之間的黨朋爭鬥,還不都是用無數無辜子民的累累白骨鑄成的紀念碑麼?”蕭毓晨仰著頭看向山頂的月光,靜靜開口。
皖凝視著營地中一處處躍動的火苗,久久無法回答。
蕭毓晨側過臉對皖無聲一笑。皖在驚異中愕然發覺身邊的少年已經不知何時變得愈加挺拔,仍然熟悉的麵容中卻多了些堅毅和滄桑,隻是他的微笑一如往常的靜好,略微眯起的眼睛狹長而溫柔。
“戰爭終究不是實現夢想的競技場,這些孩子們知道什麼,這隻是他們的墳場而已。”蕭毓晨長歎道,渾不知他也隻是自己口中孩子一般年少,“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二十五日上,一行兵馬終於趕到了北塞大營。
“軒少將。辛苦了,在下在此恭候已久。”
前來迎接的將軍佇立邊塞荒涼的風中,大漠之上微冷卻明亮的陽光裹著他修長挺拔的輪廓鋒利地刺入眼中,看不清眉目。
抵達營地不多時,蕭毓晨和皖便被引入帳中。皖有條不紊地將行李安頓好,靜靜地坐在蕭毓晨身後,注視著他沉思時的背影。像這樣出神的思考,似乎好久都沒有過了。那縈繞在腦中的恩恩怨怨,之於情思,之於神傷,冥冥之中似乎遙遠的恍處天境。一眨眼,便已是隔世。
方才,分明有一個身影近在咫尺,難以磨滅。
那鮮明的棱角,大概是大漠的風沙打磨出來的,那般硬朗。眉宇之間狂蕩與不羈傾瀉而出,隻消一個眼神便是一片魂飛魄散,屍骨無存。浩然英氣直衝寰宇,就算是這樣的荒涼迥曠之地也囚不住那一身錚錚鐵骨。血紅色的披風撩動著塞北的狂風那樣不屑一顧,銀色的盔甲閃著炫目的幽光令人神往。就是那樣挺拔地站在戰地的頂點,蔑視著這個烏煙瘴氣的國家,咆哮著,撕殺著,然後,凱旋。
他的存在就是無形中一把利劍,劍鋒所及處血雨腥風,片甲不留。敵人抱頭鼠竄,棄甲曳兵,如甕中之鱉,任其魚肉。所謂強大,可以將萬物為之傾倒,俯首稱臣;然而,所謂強大,卻也許隻能被阻隔在荊棘的圍牆之中,仰天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