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屈心抑誌(2 / 2)

他已經有好些時日沒有見到芷軒了,自那個醉意朦朧的雨夜之後不知過了多久,那道屹立在皓月之下的黑色身影似乎漸漸褪去了鋒芒。

燮靈霄在宮女們的侍候下精神恍惚地換好了衣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那片山茶花田,似行於雲端。大片大片的山茶花即使到了冬天依舊傾吐著火舌,像是一道道紅色的閃電,在禦麟殿的後身綻開令人難以逼視的盛彩。花開花落花還在,唯恐人影茫茫。如今這滿園的紅花縱使開得再驕傲,也終究沒有那雙柔情流轉的明眸投注片片情思令人神往。花,終有一天是要成塵的,可這樣靜靜地隕落沒有一個人歎息會不會太寂寞?景消疏,人淒楚,心上離愁,腮邊淚珠。

燮靈霄覺得隱隱有些心痛,卻發覺,腦海中的麵龐不知不覺變了一番模樣。一個和眼前的山茶花一樣鮮豔的身影逐漸映入眼簾,穠豔鍾麗質,姽嫿產邊陲—細看去,竟是楚風暝翩翩而來。

楚風暝的臉色有些蒼白,當是傷還沒有痊愈。可他依舊穿著大紅色的長袍,映著他凹陷的臉頰更加憔悴消瘦。瘦影自憐秋水照,卿須憐我我憐卿。楚風暝和燮靈霄相視一笑,這笑裏似乎摻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之意。兩個人都將對方的傷痛看在眼裏,嘴上不說,心裏卻再滴血。自己的痛不是痛,對方的痛卻真真奈何不得。楚風暝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對燮靈霄用了情,可燮靈霄呢?他按著隱隱作痛的胸口,還不知道此時的心痛究竟為誰。

“你的傷還沒好,怎麼就過來了?”

“你不也一樣,本該躺在床上休養,卻站在這兒吹冷風。”

燮靈霄有些理虧地笑了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

“一位故人,在我麵前被殺了,那樣子太駭人了,我真擔心他會出事。”

“莫非,是芷軒?”楚風暝伸出手輕輕捧過燮靈霄的臉頰,擺正他的下頜,試圖從他的瞳仁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找到了,可卻看到映在那眉目中的臉龐流露出一種哀傷的顏色。原來,他早已容不下任何一粒砂,隻要燮靈霄還把芷軒記在心上,這顆砂便會一直糅在楚風暝心裏,直至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燮靈霄怔怔地點了點頭,他沒有推開楚風暝的手,因為他覺得眼前這個瘦弱如垂柳的男子馬上就要哭出來了。那是一種他從沒見過的淒絕,令人……欲罷不能。

“不如,去看看他。”

“你說去看芷軒?”

“是啊,既然擔心,不如去找他,親眼見到他沒事才好安心。”安心了之後便不會再擔心了吧?

“哼,可是到哪裏去找他?自從他被派往戰地,到現在都沒有回音,我派人去過他家裏,可他連家也沒回……你讓我到哪裏去找他?”

燮靈霄有些激動,腹部的傷又險些張裂開來,他條件反射地蹙起眉頭,左手扶住左腹,暗暗吃痛。

楚風暝見狀趕緊扶他回屋歇了,替他拆了繃帶,檢查了一下傷勢,確定沒有流血,才又幫他重新上了藥,將繃帶恢複了原樣。能夠像現在這樣陪伴在他身邊的人不是別人,是自己,楚風暝在心裏這樣反反複複地念叨了數遍才定下神來。長舒一口氣,他坐到了燮靈霄旁邊。

“你貴為太子,隻要打聽一下,消息總會有的啊,急什麼。實在不行不是還有我麼?盛極司的人脈也不可小覷啊。”

“這麼說,你願意幫我?”

“廢話,我在宮裏就你這麼一個朋友,不幫你幫誰?”

“可你的傷……”

“隻不過是打聽消息而已,又不是要我去打仗,這點傷不礙事。倒是你,整個左腹被貫穿,少說也得再躺個三四天,你還是別亂跑了。”

“……謝謝。”燮靈霄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寬厚的大手自然而然地撫上楚風暝的頭頂。後者愣了愣,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暖打亂了陣腳。他楚風暝縱橫皇室,不把任何一個達官貴人放在眼裏,卻隻在這個男人麵前卑微得連被摸摸額頭都會心花怒放。他不甘這樣被感情所操控,卻又心甘情願為這份感情付出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