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門打起了秋香色的軟簾,洛塵香低頭而入,就見鬱離擰著眉頭在地上打轉,屋裏坐著好幾名官員。有一半是洛塵香才都見過的——度支司司丞,郎中、員外郎。
另外幾個,洛塵香不認得,然看他們的服色,也是司丞、郎中一級,就不知是其餘三司中哪一司。另有一個五旬年紀,瘦尖瘦尖的臉,留著三縷長須。坐在花槅內紫榆漏雕貔貅紋的羅漢榻右首,看他服色,應該是主管度支司的侍郎。
洛塵香深深一福,沒有半點托大,“民女見過雍王殿下,見過諸位大人。”
鬱離青著一張臉,顯然適才與他們鬧得很不愉快,手指著洛塵香向那名侍郎道,“呂侍郎,你問問她,這幾日的工夫,市麵上亂成什麼樣子!限價令再不廢除,京城的百姓可就要揭不開鍋了。你還要以限價令上的價錢收米,你問問洛大姑娘,照著那價錢她是賺是賠!”
無人叫起,洛塵香隻好自己站直了身子。
那姓呂的侍郎微眯著綠豆眼,看向洛塵香冷聲問道,“我聽說,京裏大小米鋪關張歇業,是洛大姑娘的意思?”
“買賣人‘利’字當先,買賣賠本隻好不做了。”戶部的事情,洛塵香本不想摻和,不過人家都衝著自己來了,也沒有什麼可避的了。
至於這位呂侍郎,姓呂名資。雖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卻也是世代書香,文采出眾,是世宗朝頭一位狀元郎,為官數十載頗有清名。也因著這個原故,世宗未年,擢升為戶部侍郎。
所以聽得洛塵香的話,義憤填膺,“買賣人,就可不顧國家大義了麼?今年南方諸省不少地方赤地千裏,又有沿海地方,受颶風侵襲,良田被毀無數。朝庭放糧賑災,幾乎清空了府庫,爾等商家,難道不該替朝廷分憂解難?”
呂資真心是這麼想的,因此說的是大義凜然,而洛塵香聽在耳裏,真想照他的臉上啐去--身為戶部的官員,隻重大義不計成本,甚至言之煌煌,簡直是拿著無知當自豪。
洛塵香強忍下罵娘的衝動,盡量平心靜氣地道,“替朝廷分憂,自然是咱們份內應當的。可是這糧價,若依著部裏的限價令來。到了明春,京裏的米鋪就會賠得一家不剩!介時,京裏數百萬的百姓,吃什麼?”
呂資冷笑一聲,“你說這話,要麼是不知經濟,要麼就是危言聳聽。老話說,‘難道死了王屠夫,就吃帶毛豬!’我就不信,京裏倒了幾家米鋪,百姓就要餓肚子!你放心,介時自然有新開的鋪子!”
在坐的官員連聲附和,看他們的樣子,恨不能鼓掌叫好。
洛塵香冷眸掃過屋裏應聲的諸人,年紀加在一起都幾百歲了,還這麼無知。無知也就罷了,偏又自以為是,迂腐自負,覺著誰也及不上自己!
對這種人,洛塵香從來是不屑與之多言的。
可屋裏這些人,卻是自己繞不過去的。既然理講不通,那就隻好講蠻的了。
“自有新鋪開張!”洛塵香冷笑兩聲,問道,“倘或介時,沒有新鋪開張,是不是諸位大人出資開鋪,替君分憂,救百姓於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