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塵香每念一樣，左計的麵色便緩一些，待到洛塵香問他“可有錯”時，他已是麵色如常了，“先帝駕崩，正值數九寒冬。陛下體恤眾人辛苦，特旨吩咐務必優待諸人。”
說到後來，左計麵上甚至露出了得意之色——他當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原來竟是這些細碎小賬，莫說他是奉旨辦的，就算沒有皇帝的旨意，一句憐恤工匠也就遮掩過去了。
坐在鬱堇身側的李成蹊道，“多是多了些。可當時趕工趕的厲害，繡工們極是辛苦，所以才特別優待。”
鬱堇沒有搭理李成蹊，而是直接看向洛塵香，“不錯，這確實是朕的意思。洛塵香，這是你小人之心了。左大人快請起來吧。”
戶部素來行事作風，鬱堇可不信左計會將這些錢物盡數發放給底下工匠，能有二三成就不錯。可是，這賬卻是沒有錯的。優待工匠的話，也的確自己說的。現下追問朝臣為什麼給那麼高的月俸，豈是明君所為。
洛塵香自做聰明，自以為拿住了左計的痛腳，其實根本不值一提，當下令洛塵香道，“你去給左大人陪個不是。”
洛塵香卻噙著淺笑，“民女，話還沒有說完！這月俸是陛下的一片憐民之心。隻是，陛下的這片心，能有多少落在工匠頭上呢？”
左計正要開口駁斥，卻聽洛塵香道，“此其一也！依賬上所記，繡工們的吃喝用度應該是全包了的。可是，同期的禦膳房卻仍是記著這樣的賬——”洛塵香邊說，邊展開另一份方箋，聲音冷肅，“內府繡工匠人日用，費錢八十九貫。還有柴薪司，也記著匠人用炭，日費百餘斤。民女翻看過內府當時的賬目，同一件事，戶部支領過了，內府卻仍舊照領。當時在內府做工的，除了繡工外，還有木匠、石匠、泥瓦匠，糊紙匠，誦經做法事的和尚、道人，記錄在冊是八百單五人。內府、戶部的賬兩處加起來，這八百餘人，僅菜錢一項，每月就有萬餘貫錢去向不明！”
洛塵香話說到這裏，席上在坐的戶部官員，沒一個臉色好看的。內府的賬外人是從來不知底理的。就是皇帝要看，也隻能看個糊塗賬。所以，當初他們做賬的時候，壓根就沒想過內府那邊。
這下被洛塵香翻出來，他們隻有瞠目結舌的份。
惟有李成蹊微蹙了眉頭，向洛塵香道，“這麼大的事，姑娘須知口說無憑的。”他打的算盤是，洛塵香最多是柴進寶說過。賬肯定是沒有理出來的。沒有實據，憑她說破天去，也沒有用。
洛塵香聽了，險些都要笑出聲來了，故意挑明了問道，“李相爺是覺著內府的賬亂如麻，所以拿定了民女一定理不出來，是不是？”
李成蹊麵色微微一愕，洛塵香抬手拍兩記響亮的巴掌，就見柴進寶領著一隊抬著小案的黃門進來，那案上堆放著一卷一卷的賬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