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何汴生一起奔波的那幾年, 小誠幫著他出謀劃策, 賺了很多錢, 也是他名聲最盛的時候。
他專業就是炒股, 加上之前做過期貨, 對一些條條框框的政策門清, 很會鑽空子。
說白了, 就是投機倒耙。
頭一年,元升號關閉了在北京開的三家分店,用從銀行貸出來的一千兩百萬獨立注資, 盤活了電子元件公司,產品倒賣到廣州深圳的電子產品加工中心。
那段時間寧小誠很辛苦,常常廣州北京來回跑, 第一是趁著年輕想多撈點, 第二是,他對何汴生很敬重。
那年年尾, 辛苦得到了回報, 小誠領到了第一筆豐厚年薪。他像個散財童子把錢盡數散給了他的兄弟, 他的父母, 他當時談情說愛的小姑娘。
日子簡直快活又滿足。
後兩年, 他開始利用現有資本在深市進行大量收購, 何汴生搖身一變,成了兩家電子上市公司的第二大持股人和執行董事,在北京的商業街連續開了幾家元升號的招牌。
當初何汴生的心願終於達成, 小誠也有點倦了。
那種感覺像是功成名就, 一把最難通關的遊戲被打過了,就再也不想玩了。
同時幾家獵頭公司瞄上寧小誠,看準局勢,開出大價錢聘請他做投資經理人。誰都知道,港商何汴生不足為奇,身正厲害的,是他身邊那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年輕人。
小誠心眼活了,考慮了好幾天,雖沒想好自己該去哪,但也確實想從何汴生身邊離開。
何汴生這兩年生意頭腦培養的不錯,何況他也有他自己的聰明之處,單靠著股市收入養活他家那幾個點心鋪子一點問題都沒有。
一個人要是想走,他的表現是非常明顯的。
小誠開始神出鬼沒,不再按時上班。
於是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何汴生把他叫到辦公室,主動出具了兩份經過律師公證的轉讓協議。一份,將他名下一半股份全權轉讓給寧小誠,另一半,轉讓給他的妻子。
寧小誠這才知道,何汴生已經是肺癌晚期了。
一個當初在香港就被確診的癌症病人,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生命極限。
這對寧小誠來說是一個非常沉重的打擊,無論從情義上,還是道德上。
何汴生在醫院的最後幾天,還在勸他:“你能幫我把元升號開起來,我很感激。心願完成,也算對得起老爸在天之靈。”
以前總是拿幹巴巴的小老頭來形容他,現在的何汴生躺在病床裏,不摸一把,都難找到人。
天天在一塊處事,竟從來沒發現他人已經瘦成了這樣。
小誠很難過。
“我早知道你會有走的這一天,所以在你讓我坐上執行董事以後,我就委托律師,把這些股份轉讓給你,要是沒有你,我也沒有今天,我知道你不貪心,這兩年跟著我委屈了,年輕人想出去闖一闖,沒錯的。但是你一定要記得,男人吃點苦沒關係,不要太急躁,一定要對你的家人,你的太太好,錢沒了總會再賺,你也知道我沒孩子,有時候看你,就像看兒子一樣。另一半請你給我夫人,她一個人在香港,沒有我,很可憐。”
“一切拜托了——”
說完這些話,當晚,這個對寧小誠亦父亦兄亦師亦友的人,就病逝了。
何汴生走了之後,小誠替他處理了幾件後事,將元升號在北京的經營權和股份轉交給他在香港的太太,就沒了消息。
他著實消沉了一陣。
那段日子他拒絕了很多家獵頭公司的邀請,開始幹起了自己的老本行,玩兒股票。
玩兒的大,玩兒的瘋,頗有些傾家蕩產的意味,賠了賺了,他更渴望的是那種精神上的刺激。春風得意時,呼風喚雨,囂張又狂妄。日夜不著家,窩在哪個銷金窟,什麼鬧騰搞什麼。
小誠身邊近的人都在私下裏說,他要再這麼下去,人遲早得廢了。話沒過兩天,股市大跌,連著一個月,山河慘綠,景象蕭條。
寧小誠就像銷聲匿跡了似的沒了音訊。
最後還是沈斯亮把他挖出來的。
他躲在當時風月無邊的豔勢裏已經把自己關在屋裏三天兩夜,混沌躺在沙發裏,滿身酒氣。
沈斯亮踢門進去,解開領口,低頭忍了幾秒,拎起鎮著紅酒的冰桶就往他頭上澆,冰塊順著他臉往下淌,滑進衣衫半敞的胸口,驚了他懷裏麵色酡紅的美人兒。
鐵皮小桶隨手一扔,咣當當——
寧小誠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誰他——”
沈斯亮站在他麵前,緊抿嘴唇,一言不發,小誠忽然就頹了。
誰都知道,他這是在還何汴生的人情,這麼折騰,是恨自己哪。
但是人走都走了,也該明白事理。
兄弟兩個麵對麵坐著,一個在沙發一個在地上。寧小誠低著頭,終於露出萎靡神情:“斯亮,賠了,全賠了。”
“賠就賠了,再慘還能慘到哪去?”沈斯亮始終看著他,神色坦然:“大街上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