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管事一聲“送客!”馬上從喉嚨裏冒了出來。
小寶莫名其妙,敢情自己手邊這碗茶不能喝啊,一喝便要走人。他暗自記下這個規矩,朝滿達海作個長揖,走出了書房。
跟著王府家丁走了又走,直走出了朝陽門,到了郊區,走到小寶腿肚子轉筋了,總算到了“金寶胡同”,滿達海賞自己的宅子前。什麼金寶胡同,簡直就是一爛泥破路!什麼三進三院的宅子!又破又矮,家具簡陋陳舊到小寶氣得幹瞪眼。這還不算,宅子裏原來安置的王府家丁“看門人”,個個都是大老爺,根本使喚不動,時常人影不見。小寶還得自己掏錢出來每天好酒好肉地招待他們。因為他心裏清楚,他們壓根就是監視他的眼線!
這裏離兵部衙門很遠,小寶每天雞叫頭遍就得起床,頂著星星哈欠連天,跟書生兩個同時出發,一人去兵部開始一天的“工作”;一人則去“點卯”,被堂官打著官腔訓斥一頓,再蔫頭耷腦走十來裏路回“家”……
如此周而複始。隻有瘌痢頭好命,被滿達海看上,親自寫條子分到步軍統領衙門,做了名參將,威風凜凜,小寶連他腳跟都及不上……
那瘦驢忽然昂昂哼了兩長聲,打斷了小寶思緒。他抬頭一看,不由誇獎道:“不錯,有眼色,知道到家了!”他扯著驢韁踩著化成灰泥水的爛雪,噗嗤噗嗤走到自家門口,正準備抬手叩門,轉而一想,心裏頓時來了氣。
大白天日頭的,兩扇黑漆舊木門緊閉,所謂的“看門人”根本不見蹤影,連家主回來都不出來迎接。小寶抬腳就朝門踢去:“來人!給老子開門!都死絕啦!”
那門被他踢得哐當山響,連隔壁鄰居都探出頭來,卻遲遲不見有人來開門。半晌,裏麵才響起拖遝的腳步聲,有人慢吞吞走過來,嘴裏含糊道:“來了……踢什麼踢,還老子呢!你以為自己還是山大王啊……”不幹不淨,嘟嘟囔囔。
小寶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氣得臉都白了,做好姿勢,準備等那人出來就一腳踹上去,可是想想,他又把腳放了下來,心底冷笑—老子就不信擺不平你們這些狗東西!
那人總算把門打開,小寶一看,正是五名“家丁”其中之一,叫什麼旺財的,長得猥瑣瘦小,很是好記。他眼珠子一轉,假裝沒聽到旺財剛才那番嘟囔,笑嘻嘻道:“哎,你過來,把小毛驢牽進去。”
旺財看著門沿下的爛泥雪地,再看看自己腳上簇新的千層底棉靴,很不情願地站著不動。小寶隔著門檻把驢韁往他手裏一塞,自己撩起袍角就跨過了門檻。旺財沒法,隻好站在高出街麵的台階上扯著驢韁拉來拉去,想把小毛驢拉進來。
那瘦驢被他拽來拽去,大概弄疼了,反而扯著脖子倔強地後退了兩步。旺財的身子朝街麵彎了過去,使勁踩著階沿跟毛驢較起了勁。小寶笑嘻嘻伸出一條腿,隔著門檻對準旺財那高高撅起的屁股,輕輕一腳蹬了過去。
“哎喲!”旺財一個標準的狗啃屎,臉朝下撲倒在爛雪地裏……小毛驢吃了一嚇,倆前腿亂踩,全部蹬在了旺財的腦袋上……
小寶抱著手肘摸著下巴,站在門檻後嘿嘿直笑,欣賞著這精彩的一幕,覺得差不多了,這才假裝剛發現,“哎喲”喊了聲跑出去,把旺財從泥地上拉起來,邊拍打他身上的泥水邊問道:“這是怎麼了?太不小心了,旺財兄弟,你沒事吧?”
旺財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後腦勺被驢腳蹬了十來記,兩眼直望上插,滿臉泥水,嘴角流著白沫,完全一副白癡神情。小寶摸摸他後腦勺—都鼓起十來個雞蛋大的包了,馬上故作驚慌地叫起來:“來人啊!旺財兄弟被驢踩啦!踩成傻子啦!快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