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舒並不是頭一回入宮,去年那場聽風苑的殺戮仿佛還在昨天。整個戲班,唯有她一人苟活至今,其餘人皆因“偷盜宮闈”之罪被問斬。她雖捕風捉影地聽到過一些消息,說聽風苑一幹人被殺,實乃是因為嘉寧公主被人誘出了宮中。而造成嘉寧公主出宮的那個人,恰恰就是她,若是她不被打暈……
冰冷的手忽然被身側的人握住,聲音中滿是關懷,“怎麼這樣冷?”
葉舒冷汗直流,卻仍然搖頭道:“不礙事,隻是想起了我與大人初遇的情景。”
彼時葉舒走投無路,知言恰好“仗義相救”,因而葉舒視她為救命恩人,一直忠心耿耿、勤勤懇懇地事奉她。知言低下頭,知道自己那些罪孽罄竹難書,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葉舒。
“咳咳。”
直到聽見有人刻意提高的咳嗽聲,知言才反應過來。此時她與葉舒雙手握在一處,任憑誰見了,都道是新婚夫妻你儂我儂。
眼前這位咳嗽不止的,偏偏是朝中最喜打聽官員私密的禮部左侍郎林照大人。知言不想與他扯上關係,遂鬆開葉舒的手,抱拳道:“林大人。”
林照綠豆般的小眼睛在葉舒身上看了又看,直到葉舒不好意思地以袖遮麵,向知言身後躲了一躲。他這才笑道:“當真羨慕許大人。”
“哪裏哪裏。”知言連忙謙虛道。
“冷大人的一番情誼豈不是白費?”瞧著許知言與夫人恩愛的模樣,想起從前在太史局撞破冷修與許知言執手相看的模樣,林照臉上的褶子不由皺成了一團,雖是強顏歡笑,心中卻將許知言這個小白臉罵得豬狗不如。
“林大人此言差矣。”說冷修冷修到,他仍是一副書生模樣,本是有些木訥的眼神,見到知言卻忽然亮了起來。他旁若無人地徑直向她走去,直至近前,卻忽然覺得這距離太過曖昧,遂後退了一步,看著她默然無語。
從林照的角度看去,恰好看到平日裏苦著臉的太史令大人麵上含笑,眼中深情,正一動不動地對著個小白臉傻笑。
林照不知這些人都中了什麼邪,忽然聽到張順公公熟悉而尖銳的嗓音扯高了幾分,“陛下駕到!”
眾臣各自歸位,分列兩邊等待皇帝入席,女眷們則隔著屏風進入了偏殿。
禮部尚書空缺,林照與許知言都有可能提任尚書一職。林照自詡才華過人,完全可以勝任禮部尚書,但最令他擔心的便是許知言這個對手。根據他的推斷,許知言與諸位大人交情不淺,若是在背後陰他一刀,這便不好辦了。
心有所想,一雙眼就越發緊緊地盯在那小白臉身上。隻見小白臉撩起官袍,坐在禦周候身邊,沒錯,就是在禦周候身邊。雖然同為禮部侍郎,但是小白臉的背景卻遠比他強大。
林照不由緊張地搓了搓手,卻見吏部侍郎嶽南枝歡快地同小白臉打了招呼,而後才入座。再看太史令冷修大人,一雙眼竟未從許知言身上離開過。禦周候自打入座以來,便微微側身,挑起了唇角,一直與小白臉交談。
林照冷汗涔涔,又見大理寺卿餘鶴冷著臉進來。這不看可好,一看卻叫林照愈發著急。平日裏少言寡語,待人疏離的餘大人,居然頻頻向小白臉望去。
想必許知言已經在動用人脈,與他爭奪尚書之位,林照心煩意亂,索性不看那小白臉。
忽見明黃的龍袍緩緩近前,原來是當朝皇帝已經入席,林照與一幹大臣跪地拜服,卻又忍不住抬眼偷看,皇帝的頭發,不似普通人的黑色,而是帶著些許栗色,一如他栗色的眼眸。他的雙唇抿成一條直線,鼻梁直且高挺,如此龍章鳳姿,居然……呃,居然在那小白臉的麵前停下。甚至連陛下身邊的楚端公公,都一動不動的盯著許知言。
皇帝聲音溫和道:“都平身罷。”
新帝於上首落座,眾臣這才各自入座,皇帝微笑道:“朕聽聞許愛卿的夫人國色天香,今日是否同來?”
知言連忙起身跪拜,“內子此時正在偏殿。”
誰知皇帝一入席,便先問起了這件事。偏殿的女眷們各個睜大了眼睛,看著當中一個美貌卓絕的女子盈盈起身,在屏風前跪拜道:“臣妾葉舒,見過皇帝陛下。”
雖然隔著屏風看不清樣貌,但那纖細高挑的身段,溫柔細致的聲音,實在是當世尤物。
“才子佳人,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皇帝嘖嘖讚歎,一雙笑著的眼忽然對上禦周候,“禦周候以為如何?”
禦周候聞言起身,笑道:“臣也非常羨慕。”
一時間殿上窸窸窣窣,都說許知言出自禦周候府,不料皇帝也拿此事來揶揄禦周候,看來當今聖上,卻是個溫和有趣的。一時氣氛緩和,君臣觥籌交錯,不在話下。
宮娥魚貫而入,伴著叮咚的宮樂嫋嫋起舞,似彩蝶翻飛,如天鵝舒頸。諸臣齊齊舉杯,祝皇帝萬壽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