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說,便是將宮中夷為平地,他也要找到她。霜華深吸一口氣,若是有生之年他肯為她也如此決絕,此生何憾?
若說出於私心,霜華倒也承認,誰讓那許知言從見麵的第一天起,便與她針鋒相對。若何子非因此怨恨於她,霜華卻也接受,她寧願他悔恨終生,也不能讓他涉險。
隻要再隱瞞他幾日,便可以保他平安無事,霜華如是想。
直至第五日,魏王仍在宮中與愛妾飲酒作樂,好不快活。陳帝看在眼裏,不由想起已故的許知言來,難免心生愧疚,不忍道:“過了明日,便放魏王回去可好?”
一國皇帝陛下,卻是商量的口氣。
楚端胸口湧起一股怒氣,卻仍是強忍著道:“但憑陛下定奪。”
這幾日放浪形骸的何子非,又豈是他曾見過的?孔軒披衣起身,便兀自往魏王的宿處而來,楚端遠遠跟在他身後,心中不由忐忑,若是孔軒動了惻隱之心,恐怕功虧一簣。明日是最後一日,不論如何,今夜一定要逼迫何子非就範!
孔軒與何子非雖然日日相見,如此麵對麵地交談,卻還是多日以來的頭一回。
見何子非眸光渙散,顯然是酒色傷身所致。孔軒不由歎氣,“朕知道,知言的死,朕難脫幹係。”
說罷不由望向榻上的棋盤,彼時許知言還是個小書童的模樣,卻是個膽大包天的,敢和他相對而弈。如今他手握天下,卻再也找不到這麼個膽大包天的人了。
就連少時相識的何子非,此刻仍是彎著腰身,恭敬道:“臣惶恐。”隻是袖袍之下握緊的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楚端,好能耐!
“子非。”孔軒的聲音無不寂寥,“陪朕對弈。”
“臣遵旨。”
白晝匆匆,冬日寒夜漫長的驚人。剛剛吃過晚飯,天色便暗了下來。知言已經分不清這是第幾個晝夜,此前她分明被關在那假山深處,不知楚端又為何改變了心意,將她關在長寧宮中。這裏乃是公主的居所,她自然不會簡單的相信,楚端是為了讓她舒心地在宮中生活。
知言獨立院中,對著一輪彎月兀自發呆,北風呼嘯而過,卷起落敗的樹葉與宮中無限的蕭瑟,她卻在這蕭瑟中看到一個慌張的身影。
不待她張口,威儀清澈的男聲道:“誰在那裏?”
知言沒有看清楚端從何而來。他的身手敏捷如狡兔,瞬時便將那道人影擒住,待他細細打量,聲音中便多了輕蔑,“原來是你?”
“楚……楚大人饒命。”顫抖的聲音近乎哭泣。
知言便也看清了來人,那樣眉眼如畫的嬌俏美人,卻是先帝的愛妃鸞貴妃,如今的太妃娘娘。曾經纖細的腰肢被臃腫所代替,腹部圓潤的凸起不由令知言想起,鸞太妃腹中,乃是先太子孔詔的孩兒。
“你這賤人!”楚端的臉上露出笑來,手上卻絲毫沒有憐憫,順勢將沈鸞丟在地上。
“我一片好心將你送到玉王府上,你倒好,隻顧著自己享樂!”楚端越是笑,沈鸞便越是瑟瑟發抖。他的笑容裏,帶著無邊的恐怖與殘忍,教人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沈鸞護著肚子,在冰冷的石板上縮成一團,哭泣道:“大人饒命……”
楚端唇角一樣,眼角劃過一絲幸災樂禍,目光卻是落在沈鸞的肚子上。
不待知言看清,楚端便一腳踹在沈鸞腹上,伴著她慘痛的哭喊,知言連忙上前,不假思索地伏在沈鸞身側,將她護住,“她腹中有孩兒,別傷害她。”
楚端不由一愣,麵上怒意漸盛,“你讓開!孔家的子孫,各個不得好死。就讓我將她腹中的孽種剜出來,看看到底長成什麼模樣!”
震天的怒意敲打在她耳畔,驚得知言不由渾身一顫。沈鸞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含淚的雙眼竟帶著乞求。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竟是要給知言跪下。
知言連忙扶住她,不忍道:“陛下……膝下無子,她不能死。”
說罷悄悄抬起頭,對上楚端笑中帶狠的一雙眼。孔軒一心都在楚端身上,又怎麼可能會有後,此時殺了鸞太妃腹中的骨肉,孔軒便少不了要充盈後宮。
知言這是要賭一把,賭楚端心中有孔軒,容不得他後宮有女子。
楚端的深情漸漸平和,他的手覆上她的後腦:“還是你聰慧。”
他的聲音溫柔似水,卻令知言不由顫栗。而剛剛脫險的鸞太妃,眼神滿中含恐慌。沈鸞不住地向她眨眼,像是暗示著什麼,仿佛下一刻就要遭遇不幸。
“何子非在宮中數日,都不曾來救你。”楚端輕輕摩挲著她的長發,“不如我將你的頭顱打開,取出一些東西給他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