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氣息一環接著一環,令知言措手不及。她揉了揉雙目,看清了眼前之人,似乎是太醫院的長者。
“醫者父母心,難道太醫也要幫內侍楚端迫害於我?”知言苦笑。
太醫低頭不語,於碩大的藥箱中取出一把長且鋒利的小刀來,那刀刃渾身剔透寒冷,真是把好刃。
“為了減輕疼痛,下官會用些麻沸散。”那太醫是個五十開外的男子,臉上的所有五官近乎凝結一處,對著利刃喃喃自語道:“可下官亦是頭一回做這外科開顱之術,若是成功,或許能保住大人的性命。”
方才大難不死,從楚端手中逃出,誰知此時此刻,卻又難以在這刀下保全。罷了罷了,知言也不掙紮,目光空洞地望著頭頂上的方寸天地。
年少之時片段式的記憶,隱隱約約在腦海中翻滾,知言隻覺得困頓得睜不開眼,“太醫,你是要殺我麼?”
“竟然還有知覺?”太醫搖了搖頭,“看來分量還不夠。”
眼前的光景便又幻化成無數碎片,依稀看到茫茫火海之中,先生端坐在席間教書。書院的學子們搖頭晃腦,誦讀詩書。
話少冷漠,莫過於師兄餘鶴,每每有姑娘芳心暗許,或折枝訴衷情,或贈帕許芳心,他都不為所動。
唯有她知道他的秘密,他對葉舒念念不忘。
火石昂揚,光影閃爍變幻。書院之外是皚皚的白雪,天地之間有一人負手而立,他身著靛藍的長袍,器宇軒昂,容資卓絕。
他看到她,頷首輕笑:“知言小兄弟。”
知言紅了臉,“何公子。”
她垂下眸子,卻不知他何時已經來到她身側。知言猶豫地抬起臉,他的指腹便輕輕在她唇瓣上摩擦,將嫣紅的口脂均勻地塗抹在她唇間。
“入朝之後,萬萬不可對男子動了情愫。”他如是說。
知言點頭,輕輕喚了聲子非。
驀然睜大雙眼,看到的隻有無邊的紅色。眼睛裏像是有什麼東西,叫他愈發看不清眼前之人。上一刻分明還是子非,怎麼忽然就變成了冷修。
他捧著她的臉,急切道:“知言,你醒醒。”
刺鼻的血腥令她作嘔,知言漸漸發覺,那腥臭不是來自於別處,而是她的口腔鼻端都散發的血腥……繼而連冷修捧著她的手,都像是沾滿了紅色。
為什麼會這樣?
夜色濃似潑墨於天地之間,霜華徹夜難,一想到不日便能平安回府,頓覺心安,可是每日看著何子非愈發少言寡語,心中便泛起隱隱的疼痛。她不是故意要瞞他,可她卻不得不如此。
燭光忽閃,人影一竄而過。霜華警覺,本就和衣而睡,此刻遽然起身,開門來看。
門外空無一人,唯有一個明黃色緞帶的錦盒,不知被誰放在地上。
霜華猶豫片刻,輕輕拾起錦盒,打開來瞧。忽有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帶著溫熱的氣息。
錦盒中是一截被血水浸濕的長發,其間有一根銀針模樣的物體,帶著斑斑血跡……以及血肉?
這是什麼?饒是霜華殺人如麻,也被這三更半夜忽然出現的錦盒驚得一個哆嗦。手上的東西忽然被人奪去,霜華驚恐得回頭,卻見魏王紫帶金冠,竟也未曾歇息。
霜華後退了幾步,靜靜地倚在門框之上。她的眼一動不動地盯在何子非身上,他氣息陰寒,竟是動了殺氣。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何子非,他麵色蒼白,目光冷峻,握著錦盒的手不由收緊。他如墨的瞳孔中,泛起了血腥的紅色,如嗜血猛獸般令人心悸。
何子非並不說話,抬步便走。
霜華驟然驚覺,足尖點地,於他身前站定,撲進他懷裏道:“王爺,你不能去。”
“放開我,我要殺了他!”何子非怒發衝冠,已經顧不得許多。手中的銀針刺入骨肉,紮得他生疼,他恨不能被此物戳進血肉心髒,再細細取出,教那物研磨著他的骨肉,教他也知道什麼是切膚之痛!
許知言,你究竟在哪裏!
“你此時出去,乃是功虧一簣,王爺你不能。”霜華哪裏敵得過他的力道,被何子非用力一推便跌落在地。她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抱住他的腿便死死不放手,“我不能看著你去送死,若你要去,就先殺了我!”
“你都知道,是不是?”何子非忽然止步,臉上陰霾更盛。
手中的發絲浸淫著溫熱的血腥,她一定就在他附近。
霜華淒然一笑,“若能換得王爺平安,霜華願意以命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