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人馬本來勢洶洶,刀光血氣,此刻見這大殿燈火通明,房門大開,寬闊的正殿之上,她一人盛裝華服,花團錦簇的坐於上首,身後宮人盡皆垂目侍立。麵前一高腳木幾,桌上茶盅,尚緩緩冒著嫋嫋煙霧。一看之下,仿佛一天一地的外頭狂風驟雨,到此地,忽然間竟風和日麗來起來。
那付爾東同慕容玨二人,見這陣仗,顯然是等著他們來。一壁狐疑,一壁心便漸漸沉了下去。
她似渾然不覺刀光劍影已將這大殿圍得鐵桶一般,先悠悠然端起茶盅抿了一抿,方緩緩道:“這茶都涼了。皇弟緣何姍姍來遲。”
慕容玨還自未言語,他身側的付爾東倒劍尖朝她一指,憤而道:“休得胡言,快快交出昏君。可免你一死。”
她置若罔聞,還拿目注視慕容玨,道:“皇弟深夜奔走,想必亦已勞泛,何不坐下來,飲杯茶,解解渴。”
她麵前那一幾之上,果另有一盅。真似等著客人前來一般。
付爾東又道:“誰人有空同你飲茶。說,那昏君在何處?”
隻聽得重重的一聲響,她手中茶盅扣在案幾之上,杯中茶水便淋漓四處流開去。裏裏外外諸人均楞了楞。見她瞬間已經沉下臉來,厲聲喝道:“大膽奴才,我同明荊王敘敘家常,哪裏輪得到你多嘴。枉你付家世代忠臣,一門清白。替我去問問付叢越,如何竟養出你這一逆子。你們付家上百年的臉麵,俱給你丟盡了。”
付爾東因連日來屢屢無故得咎,又罷了他兵權,今夜又遭訓斥,心中冤懼怒交加,一時衝動。因知明王性子輕狂,素日同慕容璨又諸多不滿,得了密報,聽聞慕容璨金瘡迸裂,口吐鮮血,似已危在旦夕。方用言語鼓動於他,便想憑自己禁衛統領之職,連夜入宮,自是神不知鬼不覺。
而今先見裏外隻得趙虞一人,心下已經冷了大半。又提起他老父。不由楞了一楞。
宮人走上前來,取下她手腕上的碧玉鐲子,先替她將手上的茶水擦拭幹淨了。又細細替她將玉鐲子擦拭幹淨了。便要替她戴上。
她接在手裏,平了平氣,一壁慢條斯理的往手上套,一壁道:“皇弟難道不想知道,國主為何偏將我留下來,在著等著。”
她說話間似也漫不經心,言畢方抬起眼皮,淡淡的看他一眼。
她們素日裏亦曾有過照麵,初初相見那日,她身著嫁衣,一身通紅,見駕時屢屢以下犯上,仿佛一枝帶刺的玫瑰。往後宮中慶典飲宴之時,見她總是一身素淨,並不多話,倒仿佛空穀幽蘭一般。今日一見,又是另一番模樣,一時便也有些摸不著她底細。於是抱了抱拳,道:“臣弟有幾句話要稟報國主,請娘娘通報一聲。”
她衝著他一笑,道:“這裏外你們都看過了,可曾見著國主。”
慕容玨道:“國主既是早有預備,如何留待娘娘一人在此。”
她看著他,倒似目露責難,柔聲道:“皇弟糊塗。受人挑唆,做出此等大不敬之事。國主卻不糊塗,外頭兵臨城下,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此等時刻,若傳出我宮廷內亂,皇弟逼宮,而國主阻殺之。激戰於禁城之中,血流成河。外人不打,自己家人倒先打起來了。這等事,敵國聽聞,當作何想。我方將士聽聞,當作何想。此為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