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風,吹散了早春的暖意,寒陽冷洌,滴水成冰;就連平日裏聒噪的雀兒都靜悄悄地躲進了簷下的鳥巢裏。
車輪聲碌碌,西苑門前依次擺滿了五花八門的禮當,等著謁見婁夫人的命婦們頭頂金釵,身披霞衣在苑門外瑟瑟地排隊候見。閑來三五成群,寒暄打趣,唇齒間斷續飄出縷縷白氣。
“砰——”的一枚彈丸飛過,落在秋千上的喜鵲嘎嘎地叫了幾聲,撲打著翅膀騰空而去。
吒地連小嘴撅得老高,將金光閃閃的彈弓別在腰間,漫不經心地走向寂寞的秋千,提起滾著兔絨的裙擺,繡履一彈坐了上去。淩空的小腳前後亂晃,心事重重地嘟囔道:“好好的,伽羅姑姑怎麼就把二嫂給打傷了呢?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被官兵抓到了沒有......”
望著無雲的碧空愣了許久,被身後忽然響起的人語嚇得打了個激靈。轉頭之間,寬大的披風已落在肩頭,將她嚴嚴實實地裹在了當中。
“誒?是表嫂啊,嚇了我一跳。”望著來客滿心歡喜。一個人悶得長毛,終於有人陪她說話了。
“適才在姨母跟前沒見著你,心想著你這不省心的小丫頭必是偷偷溜出來玩兒了。”元氏滿眼寵溺,將小丫頭抱下了秋千。
“大表哥呢?沒一起來麼?”四下尋找著那個“假斯文”的段韶。二哥說大表哥深諳用兵之道,在戰場上屢建奇功,萬萬不要被他那幅書生模樣欺騙了,人家可有一身的好武藝呢。
“世子出巡,孝先他重任在肩,這入府請安的瑣事暫且就由我來代勞吧。”學著小丫頭的樣子左顧右盼,神神秘秘地探問到,“步落稽呢?他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唉,那家夥可有日子沒陪我玩了,時常跟一幫兄弟們混在一起。”滿心挫敗,臉上露出幾分落寞的神情。
“你可得管管他呀,他可是你的夫君!”拿小娃兒調侃取樂,成年人一向樂此不疲。
吒地連鬱悶地嘟著小嘴,“算了吧,他再不理我,我也打算回漠北了!”
“快別瞎說。”婚姻大事豈同兒戲?這些個柔然女子怎麼都這麼沒規矩。
“步落稽不喜歡我,他親口對我說的。”氣惱鼓起的兩腮凍得通紅,仿佛塗了胭脂似的,“他喜歡二嫂,他說二嫂才是大魏國第一美人呢!等他長大了,也要娶個二嫂那樣的。”
元氏美眸生輝,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步落稽那小子的眼光可真不錯!就怕你二嫂五百年隻出這麼一個,他小子沒這個福氣了!”
“那我姑姑呢?我姑姑怎麼樣?”滿心期許地望著對方,“我覺得伽羅姑姑一點不比二嫂差,可步落稽說,女人就應該像二嫂那樣柔柔的、軟軟的,伽羅姑姑縱然美貌,可哪兒像個女人呀?又說等我長大了八成和姑姑一樣,是個母夜叉!”
“這個步落稽,怎麼這般調皮?小公主莫要放在心上,他那是誠心氣你哩。”攬著小丫頭的肩膀走向不遠處的畫廊。
吒地連不以為然,翻著白眼叫囂道,“他有什麼可得意的?我還不喜歡他呢!長大了,我要嫁給二哥!二哥說等他從鄴都回來給我帶一堆好玩的。喏——”拔出腰間的錯金彈弓在元氏眼前晃了晃,“這個是二哥送給我的,你看這上麵的花紋多漂亮!”
元氏打量四下無人,湊近小丫頭耳邊小聲說道,“你二哥怕是就要回來了吧?前幾天還有人在臨水驛見過他呢,嗬嗬.....”捕捉到小丫頭差異而興奮的表情,接著說道,“這下你二嫂可有盼頭了!知道你二哥要回來呀,她的傷啊一下子就好了!”
“表嫂,臨水驛在什麼地方?”想知道二哥究竟何時才能回來,心急火燎地追問。
神秘一笑,故意賣了關子,“瞧你急的,跟你說了你也不知道。乖乖等著吧,再有幾天就回來了.....”
元氏走後,吒地連的心裏就像長了草,站著也不是,躺著也不是,屋裏屋外上竄下跳的。
小娃兒心裏藏不住事,務必要問個究竟,在屋裏轉了幾個圈,坐回繡榻上招喚貼身侍女,“槐芽兒,步落稽呢?知道他去哪兒了麼?速速派人去把他給我找回來,就說我有事兒,要找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