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工夫,弘曆已謄寫出來。葉瑟望去,“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皇上又想起富察皇後了?”葉瑟傷感道。
“原本,我們是很好的。是朕將她帶入皇權的禁錮。本以為,如我如她,總會免俗。沒想到,最終也是落得至親至疏”,想起富察妙卿,弘曆忽而心中一暖,可隨著又一涼,紅著眼眶轉向葉瑟,將她的手又緊了緊,“所以,朕希望,同你,不會變成那樣。”
葉瑟亦感動得紅了眼眶,可又覺這樣太過煽情傷感。於是,調笑道:“我哪有那福氣啊,如今與你有夫妻之緣的,可是暮雲姐姐呢。”
皇上避開暮雲的話題,不願想及她太多,忽而想起一些旁的事情,“朕能勝了儲君之爭,也勝了愛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運氣。皇兄弟們半生鬱鬱不樂,他們以為介懷的是與絕對權力的失之交臂,實際,他們不能真正開心的原因是,當年他們都選擇了政治聯姻,以爭奪儲位。到頭來,沒搶到皇位,愛情也搭進去了。以感情為砝碼去換權力,不一定能換到。等你有了權力,卻發現錯失的感情也換不回了。朕慶幸,與妙卿,不是一段真正的政治聯姻,我們曾情投意合。不曾想,愛情終究脆弱,也敗給了權力。這世上,沒有權力打不敗的東西”,說著,頓了頓,“你是個例外。”
葉瑟聽得動情,隨手翻著弘曆的字畫,忽而翻到一頁,“日日深杯酒滿,朝朝小圃花開”。
“我,想要過這樣的生活”,葉瑟指著這一句,堅定道。
“哦”,弘曆調笑道:“有些人,不是喝一口便要醉的嘛。”
“可我啊,還是想在百花深處開一家頹敗的小酒館,希望來店裏的人,都是喝一口便醉了。醉了的人真誠。用花蜜釀酒,又醇又厚。”
“對”,弘曆亦頗有興致地附和道:“那酒肆最好臨水,醉鬼們涉水而來,然後發現這百花深處的老板娘卻比百花都俏。有這樣的老板娘,便是沉醉也不歸。”
說到這裏,兩人都笑了起來。葉瑟隨口問:“那百花俏的老板娘是我麼?那你可是老板?”
一卷卷畫麵在弘曆腦中徐徐展現,他不由感歎,是啊,自己半生已經過去了,那樣一種,世間最簡單的生活,自己卻不敢想象,也沒有資格擁有,不覺淌下一滴熱淚,“是啊,該多好。”
“哎”,葉瑟也淌下淚,“你才不會呢。你才不會來。你總有幹不完的大事,才看不上這小酒館的掌櫃呢。我也不勉強你。掌櫃的是我,掌櫃夫人也是我,店小二是我,釀酒師也是我,沒有顧客的時候呀,連喝酒的人也是我。”想到此,她毫不掩飾地笑出聲音。
弘曆忽而笑容凝重,眼中失卻了平日的剛毅,多了一絲柔軟與落魄,緊緊執她的手,“不要,你不要去過那種生活。你都說了,這宮城,比哪裏都冷。你忍心棄我一人在這冰窟裏過一生嗎?你留下陪我。這輩子你陪我。下輩子,我陪你一起去過那一種生活。下輩子,我們都不要來這個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