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驍騎營帳篷。

朱贏坐在李延齡身邊, 不停地換著他額上的濕帕子。

當時聽到馬蹄聲時男人還一把推開她準備橫刀擋關, 結果看到來的是他驍騎營的兄弟後, 居然向後就倒。到了夜間, 便發起高燒來。

副將楊英在帳篷裏焦急地徘徊, 因來得急, 雖帶了軍醫,卻未帶足夠的草藥,將軍傷這麼重, 也不知能不能熬過去。

轉身看到世子妃那始終沉凝不變的臉色時,他又稍稍安心了些。

“世子妃,您也累了, 讓屬下來吧。”他過去欲接手。

“不用, 你現在叫我去睡,我也睡不著。”朱贏頓了頓, 抬眸看他, 道:“我問你, 將軍為何帶了區區二十人便深入新月平原?”

楊英慚愧道:“一開始屬下並不知世子妃被劫, 將軍也不知從哪兒得了消息, 卻也未曾明說, 隻說要回新城看望世子妃。屬下當時還覺得奇怪,心想眼下的事還未了,將軍怎麼說走就走?結果將軍走後不到半日, 新城來人了, 說是世子妃一直未歸。屬下們才猜到世子妃出事,於是追將軍而來。”

“你們擅自離開駐地,是否已經有違軍令?”朱贏問。

楊英頷首,道:“屬下們顧不得了。”

朱贏心思:是誰通知的李延齡?莫非是蘇赫巴獸?

想來也有可能,蘇赫巴獸心思縝密滴水不漏,若是此番不是有枸杞和淩霄帶她逃出來,李延齡可能就直奔他的大本營去了,屆時他焉有生還之理?

念至此不由又看向鋪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妻子被劫不能不救,又不想麾下兵士因為自己一己之私而違反軍令,於是隻能隻身前來,便是跟著他來的那二十人,恐怕也不是他自願帶的。

除了這條命,他什麼都給不了她。來之時,他必定是這樣想的。

這麼傻的男人,還真是給不了她安全感,可她偏偏喜歡。

“楊副將,將軍傷勢沉重,待進了緬州,且得好生休養一番,你派個得力之人先去新城探一下消息。”朱贏道。

楊英領命,同時又遲疑地看了朱贏一眼,將軍燒得麵色煞白人事不知,連他都擔心將軍不知能不能熬過去,怎麼世子妃倒似絲毫也不擔心的樣子?

朱贏又給李延齡換了一條帕子,道:“你下去休息吧,不必擔心世子,他會熬過去的。”

楊英拱手,道:“世子妃也請早些休息,屬下們就守在外麵,世子妃不必擔心。”

朱贏點點頭,道:“我知曉了。”她原想寫信,但料定他們長途奔襲也不會帶著筆墨,隻得暫且按下。

楊英出去之後,朱贏在李延齡身邊躺了下來。

自懷孕以來,她雖是沒什麼不適,但身子到底容易感到疲累。

從前天夜裏逃亡到現在,近二十四個時辰,她休息的時間加起來都不滿三個時辰,早已疲乏不堪了。

隻是擔心李延齡,故而睡不著罷了。

沒錯,她擔心李延齡,流了這麼多血,這麼多的傷口,萬一感染,怎麼辦?

可她不能表現出來,甚至於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萬一他不測,也要將真相瞞住。如果連驍騎營都散了,她還剩什麼?她的孩子,她的人生,還能得以保全?還能怎樣東山再起?

是以,她希望李延齡能撐過去,可萬一撐不過去,也要做好撐不過去的準備。

她拉起李延齡的手,輕輕擱在自己的小腹上,低聲道:“李延齡,你知道麼,你要做父親了。”

“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孩子,你一定要撐過去啊。”

“撐過此番,今日之辱,我們一家三口,永不會再受!”

自語片刻,終是熬不得,她蜷在李延齡身邊,昏昏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聽到楊英在帳外喚她。

她撐起身子,問:“何事?”

楊英道:“抓住一人,他說是世子妃的舊識。”

“什麼人?”

“他自稱姓溫名宇。”

“帶他進來。”朱贏下了床,整理一下衣冠,穩穩地在床側坐了。

不一會兒,楊英果然帶了溫宇進來,溫宇見朱贏安然無恙,長長地鬆了口氣,一屁股往地上一坐,一副累慘了模樣。

朱贏讓楊英給他倒水,溫宇直接把水壺拿過去對著嘴灌。

“你從哪兒來?”待他灌飽了水,朱贏問。

溫宇瞠目,道:“我累死累活地找了你這麼久,到頭來你連一句感激的話都沒有,張口就問我從哪兒來?你至少也關心下我有沒有吃飯好不好?”

朱贏道:“眼下是你在替父還人情債,不曾好好保護我害我被擄已是你的失職,我還要反過來感激你?嗯,我覺得應該和令尊好好探討探討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