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搖搖頭道:“我先回去向少盟主稟報,你去那外邊守著,隨機應變。”

星文撇撇嘴,飛身掠進巷子。月影則向城中丞相府而去。

到了丞相府前,翻過院牆,一路摸到書房,隻見屋內點了燈,亮堂堂的,兩個人影坐著,月影便在房外道:“少盟主!”

那兩人之一頓了頓,笑道:“宋盟主,你這兩個侍從在我這裏來去自如,可別把我府中下人給嚇著了。”

宋繹道:“進來。”

月影進了書房,隻見自家少盟主和老丞相之間擺了一方棋盤,棋子亂布如麻。他俯身抱拳道:“少盟主,張岐帶著小趙先生走到門口,被二公子帶人截住了。”

宋繹一枚棋子捏在手中,像是在望著棋盤。老丞相卻笑道:“再過不久頤王就要帶兵進城,到時候人來人往,你急著救人出來,反而不便。不妨就委屈他在牢裏多待一夜,雖然難捱,但還有人照應。”

他話說完,宋繹將棋子點在棋盤上,道:“你和星文繼續在外麵觀望,如有變化,隨時回來稟報。”

“是。”

月影退了出去。老丞相仔細看了看宋繹方才的那步棋,搖了搖頭道:“不下啦,宋盟主心不在此,輸定嘍。”

宋繹不置可否,收回手,靜坐在案幾旁。

老丞相一粒一粒撿了棋子收回缸中,笑道:“老夫雖是朝堂之人,但半生也會過不少江湖人,倒是很想見一見那‘鬼手’趙解秋,看看是什麼樣的人能讓我那小主人放下身段,來求我向你借通行腰牌。”

宋繹道:“趙解秋與溫王後人之事純屬巧合。丞相多年籌謀,卻因為他一句話付之一炬,不可惜嗎?”

老丞相笑道:“沒有大雪山扶持,老夫如何由奴役之子一躍成為如今丞相之身?既然小主人不想要江山易主,那麼老夫就穩坐蘭台,不要讓這江山給他人占了去,也算是償還恩情了。”

正說話間,家仆跑到屋外道:“老爺,皇上急召您入宮議事!”

老丞相起身道:“時候差不多了。宋盟主,是走是留?”

“丞相。”剛轉身,宋繹忽然在身後道,“有一個人,我一直對他不甚在意……直到他忘了我。”

老丞相愣了一下,想不到這是那個鐵麵鐵腕的冷漠劍客說出來的話。

“如果我把他留在身邊,一切可以從頭來過嗎?”

“不行。”

趙昔坐在牢房裏,算著過會兒把守衛放倒逃出去的可能性。

這就是他先前走出去的那個牢房,兜兜轉轉,還是被關回這裏。

不過至少他把周遭地形摸了個大概。但即便如此,一個武功盡失的人想要逃出去還是太難了。

他看著走道兩旁架著的火把,皺著眉,此時隻有他一個人,就不用裝得那麼鎮定了。

趙昔閉上眼,這裏是走道的盡頭,那看守他的守衛就在牢房旁邊搭了套桌椅,百無聊賴地說話。

“坐在這裏可真沒意思。”

“那坐在哪兒才有意思?”

“我方才交接時,聽看管那些大人物的兄弟說,這些人內力都被白鯨教的人吸幹了,現在個個老實得跟雞崽似的,聽說還有不少漂亮的女弟子……”

幾個人意味深長地笑了幾聲。又一個道:“聽說白鯨教的弟子現在在練一種武功,吸幹別人的內力化為己用,那照這麼說,豈不是要一步登天了?”

“哎,說得好聽。”前麵那個道,“我聽那兄弟說,這玩意見效雖快,但是害人害己,已經有人開始失明失聰了。”

“那怎麼辦……”

趙昔留了神,起身往那邊走了兩步,打算再聽得仔細些。忽然腳邊踢到一樣事物。

他低頭一看,卻是之前齊大小姐在牢房裏緊緊抱著的那副卷軸。想必是武林盟弟子打暈她的時候,掉在幹草堆裏。因為走道火光太暗,進來時也沒瞧見。

他撿起來,見捆在卷軸上的緞帶已經有些鬆了,便隨手拆開,準備展開來重卷一次。

他打開那畫,畫上是個極俊美的男子。

這俊美和別人的俊美不一樣,比樊會的秀麗多了一分冷峻,比溫石橋的瀟灑多了一分深重,比起峨冠博帶的風度,又多了遠離世俗的冷清。

昏暗的火光一跳,那輪廓映在他眼中,就像活了一樣。趙昔腦子裏像被利斧劈開一樣劇痛,閃過無數個畫中這人的影子。

初見時,端坐時,重傷時。

那雙眼睛,冷漠地,漫不經心地看著他。

畫軸掉在地上,牢房漆黑的角落,幾乎和墜崖時看見的天空一模一樣。

趙昔慢慢坐了下來,逃避了半年多的記憶漲得腦袋生疼,他幹啞地笑了一聲。

如果你帶給我的隻是痛苦,我又何必要記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