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盟叛變一事, 並沒有在京城傳開。京城是天子腳下, 這裏的百姓隻知朝廷官府, 武林盟的消失在有意遮掩之下, 沒有濺起一點水花。
趙昔這一著棋也算是功成, 隻不過那夜之後, 城門更加戒嚴, 要出去倒是難了。
他索性撇開此事,先專心替宋繹治傷。
那夜的剖白不曾改變什麼,隻不過從林朝又喊回了宋繹, 趙昔也不再把他當護衛使喚。
兩人僅有的相處也隻是每日換藥時的沉默以對。
趙昔提著藥箱走到房門前,聽屋子裏掌櫃的在和宋繹稟報事務,便稍停了停。等掌櫃出來, 才頷首進門, 坐在床邊,將宋繹右手上的紗布一層一層揭開。
手掌的破口已經結痂, 但皮膚仍然透著暗紫色, 趙昔低頭問道:“有知覺了嗎?”
“沒有。”
趙昔頓了頓, 從藥箱裏取出銀針, 按著穴道一枚枚刺了進去, 拔出來時, 針尖染了一層毒血,看著比前幾日的顏色輕了些。
趙昔不由蹙眉道:“按理說疏散了這幾日,該有些成效才對。”
宋繹亦看著自己的手掌, 道:“我左手也可練劍。”
趙昔不語, 敷上藥,拿了幹淨的新紗布從新替他纏好,道:“傷沒好前,毋要強行運功,否則毒流入心脈,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說完整理了藥箱,正要出去,宋繹忽然道:“別走。”
“不能多留一會兒嗎?”
這實在不像宋繹說的話。趙昔心中暗自歎了口氣,坐回去道:“宋繹。”
宋繹道:“我不會像別人那樣討你歡心,但我會改。”
趙昔對上他的目光道:“你不必改。從前你沒有改,我不是一樣纏了你十年。”
“但是你走了。”
趙昔回憶起墜崖前的那段時日,其實那是他人生中最光彩斑斕的幾年,他對宋繹道:“我那時為情愛成癡,乃至鑄成大錯。而你不懂情愛,這很好。”
他說出這話,心中忽然豁然,接著道:“我記得我年紀還小的時候,我師父教導我,人一生要經曆萬千苦難,千萬要淡泊明誌,不可執念太深,傷身也傷心。我終究沒有聽他老人家的話。”
“我對你的情愛,就好像水中浮木,我緊緊攀著不放,但身體越來越沉,力氣越來越不濟,遲早要放手。而你,實在不需要和我一同入水。”
他對宋繹笑道:“你修習太上劍法,那是極高明的劍法。助人遠離苦厄,遠離我們這塵俗中人的煩惱。你沒什麼錯,也不必對我歉疚,我是甘心為你畫地為牢,所以有一日破出牢籠時,再回頭,也沒有恨你。”
他將一番話娓娓道來,神情也逐漸明朗,師父教他的道理,他過了十多年才堪堪參透,雖然代價慘烈了點,倒也值當。
宋繹卻不想見到他這副模樣,道:“我右手已廢。太上劍法我不會再練了。”
趙昔皺了皺眉道:“你練不練是你的事。你的手傷我會盡力……”
宋繹道:“還有什麼?”
“什麼什麼?”
“還有什麼會讓我遠離你。”宋繹望著他,“我一一改過。”
趙昔有點頭疼,索性道:“你當初對我不理不睬的時候,也並沒有理由吧?”
宋繹頓住了。趙昔道:“你隻是不在意這個人而已。而今我亦是如此。”
“如果你實在缺一個癡心不改鍾情於你的人。”趙昔起身道,“那就再去找一個吧,因為我的一腔執念,真的都用盡了。”
這回宋繹沒有再喊住他,趙昔走出房門,輕輕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