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紀恒才輕輕說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也不枉他對她的一番情意。——或許真是人心欲壑難填。原本他隻想著, 她能嫁給他就好, 後來變成她心裏得有他, 再後來漸漸演變成想獲得同等的感情。
還好, 一點一點, 他想要的, 他都得到了。
老天待他終究是不薄。
夏日炎炎,不過太上皇帝能用冰,倒還不覺得悶熱。他退位以後, 每日看書寫字,習武閑逛,日子過得分外美好。
可惜有人不想他清淨, 他都明確退位了, 還常有老臣子把折子遞到他這裏,很含蓄地指出新皇的種種不是。
太上皇帝心中窩火, 這是不是誠心想挑撥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他如果真貪戀權勢, 就不會主動退位了?
就因為恒兒現下不想選秀, 就說恒兒不為江山社稷考慮?好大一頂帽子!
太上皇帝心裏頭不大高興, 這些折子全都退了回去, 態度很明確, 他身體不好,不想再管理政事。
有這功夫,還不如練武呢。
隻是他近來覺得自己練武似乎到了瓶頸期, 頗有些不得章法。謝淩雲倒是給他畫了功夫圖像, 也有詳細的注解,不過他看懂是真能看懂,可是練習時卻也是真的練不成。
如果是在以前,太上皇帝可以尋了借口,召喚謝淩雲過來,佯作無意,討教一二。可現在謝淩雲懷著身孕,太上皇帝不敢讓她勞累費神,也不好請她演示。
——畢竟沒有什麼比她肚子裏的孩子重要。
於是太上皇帝隻能自己費心思索,進展緩慢的他,暗生悶氣,就索性先丟在一邊。他記得先前紀恒有時會找借口出宮,如今他不用忙政事,閑了下來,是不是也可以換上便裝,出宮一趟,做微服私訪之事?
太上皇帝越想越心動,就換了衣裳,喚上小李子,要到宮外轉轉。然而不知為何,襄城公主得知了這個消息。小姑娘纏著父皇,也想出宮。
襄城公主今年十二歲,身形抽長,容貌長開,雖然還稚嫩,但已經隱約有了一些少女的風姿。這個小姑娘一直向往著宮外,先時出宮機會少,她也不敢老去求父皇同意她出宮。
後來父皇跟她一道學武,父女關係親密不少,如今父皇退位,做了太上皇帝,比先前更好說話。
襄城公主就又動了心思,她撒撒嬌,說說好話。太上皇帝就笑著應允了。反正他的女兒,原本也不需要被太多的規矩束縛。
從皇後嫂嫂那裏借了一套男裝。——據說是嫂嫂數年前穿的。襄城公主一試,勉強還算合身。她興致勃勃同父皇一道出宮。
太上皇帝耐著性子等了小女兒幾個時辰,又聽說她問阿芸借了男裝,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問女兒:“你向你嫂嫂借衣裳,她問你什麼沒有?”
“問了啊。”襄城公主點頭。
“那你怎麼回的?”太上皇帝追問。
“我就說,我跟父皇一起出宮啊。”襄城公主眨了眨眼,“怎麼了?父皇,有哪裏不對嗎?”
太上皇帝深吸一口氣:“沒事,沒什麼不對。”
這不當皇帝以後,連個秘密都保不住了。他就是想悄悄出宮,微服私訪而已。他這女兒是要鬧得人盡皆知麼?
可是看著小女兒一臉懵懂又無辜的表情,太上皇帝也沒法對她生氣,隻叮囑了一句:“到了外頭,就不要叫父皇了。”
“知道的,爹。”襄城公主這一聲爹叫的熟悉而又自然。
太上皇帝這才稍微滿意了一些,點了點頭。
太上皇帝和襄城公主帶著李公公等人出宮,明著無多少人跟隨,但暗地裏卻有不少人保護。太上皇帝習武後自信心增長,他雖然近幾年出宮次數減少,但是當年做太子時,也曾考察民生。對宮外,他比他女兒要熟悉很多。
襄城公主則是看什麼都新奇。她見慣奇珍異寶,對街頭的一些小玩意兒格外感興趣。
太上皇帝看小女兒這樣,好笑之餘,又心生憐惜。他帶著女兒閑逛,但凡女兒對什麼流露出一點興趣,他就買下來,由小李子抱著。
襄城公主越發歡喜,她發覺她跟老爹親近一些,老爹就對她更好些。先時她一直羨慕太子哥哥得父皇喜歡。現下看看,父皇待她也蠻好的。
這兩父女走走逛逛,雖然熱些,可是都十分的滿足。
行至紫梁街時,他們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不知道是看什麼熱鬧。
襄城公主喜道:“父,爹,可能是雜耍!”她聽宮人說過,街上會有人雜耍,新奇又好玩兒。
太上皇帝猜不透那是什麼,又不想胡亂猜想,猜錯後失了麵子。他略一沉吟:“看一看就知道了。”
他們擠進人群,看到一個大漢倒在地上,口中罵個不停,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正拿了麻繩,將那大漢給捆綁起來。
周圍人偏偏卻在叫好。
襄城公主看的奇怪,不由問道:“怎麼回事?這是在幹什麼呀?”
她好奇一個少年怎麼能捆綁一個虎背熊腰的莽漢,更好奇明明是欺負人,怎麼大家還一個勁兒叫好?
有好事之徒看了她一眼,說道:“這個王孬,是個有名的混賬無賴。他老子死的早,他那老娘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他倒好,三十好幾了,整日隻知道吃喝胡混。不但不侍奉他老娘,還當街打他老娘,逼他老娘拿錢給他去胡混……”他說著又指了指那少年:“那小哥兒,你看到沒?就跟你差不多的年紀,看不過去,兩下就收拾了王孬,說是要送去見官。真是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