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霽蘭才跪了下來:“主子謬讚,奴才不敢當。”
玄燁也想著脫口而出的“衛嬪拒床”覺著不妥,嬪妃什麼都好拒,就是不能拒“床”。這出了口才發覺有問題,既然霽蘭這麼著,正好就當個玩笑抹了過去。剛才那個不過是合著平仄隨口說的,才說了個“嬪”,若不然就說個“妃”了。
玄燁再想到大清的嬪位妃位不比前明的,依著滿蒙的習俗,“嬪”、“妃”已經是妻。太皇太後當初也就是莊妃;太後入宮前先封妃算訂了親,入宮才封後。皇考世祖章皇帝(順治)的董鄂妃初進宮封的是賢妃,那已經是很了不得了。
自己的生母孝康章皇後也就是庶妃,後宮之中也就隻有董鄂妃封了主位。等自己當了皇帝,康熙十二年隻封了四人,博爾濟吉特氏就占三位,另一位是自己哥哥裕王福全的生母。
康熙四年,自己大婚時,隻封了仁孝皇後,孝昭皇後直到康熙十六年才直接封成皇後。至於後宮別的女子,那是因為沾了平三藩的光,才可以進封皇妃:佟氏封為貴妃,餘者七人封為七嬪。
隻是這樣的恩典又能有幾次呢,雖說自己想封,但怕也得太皇太後、太後那同意才可。
玄燁把霽蘭看了眼,到底老實本分,要是奸滑之人,適才謝了恩,不就順水推舟封上了。太皇太後、太後真問了,也就說口誤還能怎麼樣。現在這樣,自己也不好再封,可又給自己省了多少的麻煩。
玄燁有些心疼,這人老實了,怕就要吃虧,低下身把霽蘭拉了起來,柔聲著:“起來坐下吧。這裏隻有你我,不必太拘著。你呀,還是太老實了。”
霽蘭不敢再拒,怕又牽出“床”來,乖乖地雙腿盤著坐在了床上,紫色的棉袍子蓋住了腿。
玄燁這麼著,好像才注意到霽蘭的衣裳還是官女子的:“回頭讓內府府給你做幾身衣裳。這衣裳終究不配你的。”想了下,衝著暖閣子外喚了聲:“梁九功。”
梁九功忙從外麵進來,低著頭,站在那,等著玄燁吩咐。
玄燁看著霽蘭吩咐:“讓內務府那送些寧綢杭緞來,要顏色花色都新鮮質地好的。快去,今兒個就要。”
梁九功跪下“嗻”了聲,也不多問悄悄地後退著出去。
玄燁又怕霽蘭不同意般,解釋著:“這是給你做衣裳,若是回頭事多,我怕耽誤了。眼瞅著要過年了,你也得穿幾身新衣裳才是。”
霽蘭想著又要下去謝恩。玄燁卻伸手按住了:“先別著,你可聽他們說我賜你姓‘衛’了?”
霽蘭點了點頭:“知道了,奴才謝主子恩典。”就這麼著在炕床上跪直了,磕了個頭。
玄燁“嗯”了聲,兩眼閃閃地,期盼著:“那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霽蘭低著聲:“回主子的話,奴才愚鈍,怕說得不對。”
“你說,說錯了沒事。”玄燁的眼睛亮晶晶,跳著火焰,就像屋子火盆裏跳動著的火苗,冀希於霽蘭說出他心裏想著的緣故。
“回主子的話,奴才猜著可是成帝賜李平姓衛的典故,主子希望奴才不忘奴才貴主子的恩德?”
玄燁有些失望,嘴努了下,眼睛也斜瞅著霽蘭:“不是。你怎麼會猜不到?跟貴妃能有什麼關係,沒她我也要找到你。我就是不喜歡聽他們也叫‘霽姑娘’,滿宮裏這麼叫,聽得人生氣,你那名字能是那些醃臢奴才叫的嗎?”
霽蘭沒想到玄燁會這麼說,兩隻大眼有些直直地看著前麵,不敢去看玄燁黑色明亮星辰般的眼,隻敢看玄燁紅色的唇,卻覺得更是不妥,移到了玄燁絳紅色的袍上,暗紋的卍字不到頭的圖案卻又讓人浮想聯翩。
玄燁瞥了眼霽蘭,手裏的筆頓了下,滴了一滴黑墨,浸染了白色的宣紙,汙了要寫的紙,卻不管:“你的名字,日後也隻能我一個人叫了。”飛快地落下了筆,塗掉了紙上的墨點。
霽蘭驚詫地抬了眼看了下玄燁,又慌得臉紅心跳地低下了頭,那頭白色的獅子似又在眼前晃蕩,緊張地手一動,放清水的小盆給打翻了,水漫在了炕桌上,又要流著滴到炕床上。
霽蘭更急了,忙著要找布子,又找不到,就用袖子去擦。
玄燁看到了,伸手抓住了霽蘭的手:“別管……”眼裏的火焰跳著,身子抬起,移了過來,向霽蘭靠了過來。
霽蘭的身子不由自主摔倒在了炕上,軟軟地,像無支撐般,卻又給玄燁的大手撈住了,摟緊她的纖腰,拉向他,擁在了懷裏。
桌上的硯台、筆墨全翻滾了起來,墨汁濺了一身,染了一身。霽蘭張開小嘴說了句:“墨汁……”就給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