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老太太看酈南溪愣在那裏沒有反應, 生怕葉嬤嬤怪罪孫女兒, 趕忙道:“西西, 還不快謝過葉嬤嬤?”
酈南溪慢慢抬頭望向葉嬤嬤。
此刻她的心裏有些猶豫, 有些迷茫。更多的, 則是困惑不解。
也不知那衛六爺究竟是何身份, 竟是能讓葉嬤嬤來把東西送給她……
“多謝嬤嬤。”酈南溪努力將思緒放在當前, 工整的向葉嬤嬤行了個禮。起身之後,她終究是有些按捺不住,說道:“這手釧好生精致, 想必極其稀少,回京之前我竟是從未見過。”
她這話說的巧妙。極其少見,基本上不太有可能會有一樣的。不是之前從未見過, 而是回京之前還未見過。
葉嬤嬤是宮裏的老人, 想必心思通透,能聽出她話中未盡之意。若真有心讓她知曉什麼, 此刻就會透露一二給她。
可是讓酈南溪十分失望的是, 葉嬤嬤顯然口風很緊, “就是這般精致的東西方才稱得上姑娘。姑娘這般的相貌, 我也是平生頭一回見到。這便想將它送給姑娘了。”
既把話題轉移開來, 又順帶著狠狠讚了酈南溪。而且, 還向其他人解釋了為什麼就酈南溪一個人得了這好東西。
酈老太太開心的笑著客氣了一番。
酈南溪看似羞澀的低下了頭,實際上還是在琢磨那衛六爺的身份。究竟他和葉嬤嬤二人是相熟,亦或者是遠親?
百思不得其解。
她有心想要回去後問問母親和姐姐, 又怕她們追問她為何對一個男子那樣在意, 隻能暫且作罷。
將蓋子合上後,酈南溪便欲坐到位置上去。誰料她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葉嬤嬤叫住了。
“姑娘莫要顧及我就要把它擱著了。再好的東西,也需得用著才能起到用處,擱在箱子裏還不是白白落灰。我送它給姑娘,就是想要讓姑娘戴著。”
葉嬤嬤說著,就把盒子要了過來,從中取出手釧,親自戴在了酈南溪的腕上。
紅豔豔的一串仿若烈火一般,燒的酈南溪的渾身不自在。
可如今眾目睽睽知下,她卻不能將它脫下,隻能含笑謝過了葉嬤嬤,手腕僵硬的坐到了位置上。
三太太看了出來,笑著側首和四天天說了幾句話。
不多時,大房和二房的太太與姑娘們盡皆到了。
葉嬤嬤把要去宮裏的事情和她們大致說了下,這便起身準備離去。
酈老太太打算親自將她送出門去。剛站起身來就被葉嬤嬤按回了座位上。
“老太太不必如此客氣。”葉嬤嬤笑道:“讓府裏的姑娘們送一送我就罷了。”
她這話說的頗有深意。酈老太太當即就看向了酈南溪。
誰料葉嬤嬤的目光卻是掠過了酈南溪後轉向了二房那邊,十分和藹的對六姑娘說道:“我若沒記錯的話,這一位是琪姑娘吧?”
六姑娘名中正是帶了一個“琪”字。
她趕忙站了起來,有些驚慌又有些驚喜的說道:“是。”後又覺得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太過於唐突了,急忙又道:“嬤嬤說的正是我。”緊接著福了福身,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我送您出去?”
葉嬤嬤對酈老太太說道:“這孩子看著不錯。禮數十分周到。就她罷。不過,這麼冷的天,老太太不會舍不得讓琪姑娘出門吧?”
酈老太太沒想到葉嬤嬤居然會公然的這樣抬舉六姑娘。
雖說早先給了酈南溪一個首飾,但葉嬤嬤也表示了,那是“看七姑娘相貌好所以送的”。如今對六姑娘卻是截然不同。葉嬤嬤說六姑娘是“禮數十分周到”,所以要她單獨去送。
二者大相徑庭。
任誰都不會覺得對於相貌的讚美好過於對品行的讚美。更何況葉嬤嬤隻知曉酈南溪是“七姑娘”,卻能說出六姑娘名字裏的字。
酈老太太惋惜的望了酈南溪一眼,笑著對葉嬤嬤道:“天冷又如何?年紀輕輕的,就該多走走。就讓她去。”
葉嬤嬤點點頭,含笑望著六姑娘。
六姑娘趕忙緊走幾步上前去,走到葉嬤嬤的身旁。
往前行著的時候,她一步步路過家中親眷。但,葉嬤嬤就在前麵等著,她不敢當著葉嬤嬤的麵露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來。隻是在眼神瞥過五姑娘旁邊的時候稍微停滯了下,露出了個極快的得意的笑容,轉瞬即逝。
葉嬤嬤顯然很喜歡六姑娘。與六姑娘邊走邊說話的時候,笑容都比和旁人說話時候要深一些。
五姑娘極輕的嗤了一聲,朝酈南溪處看了一眼,臉色不太好看的說道:“不過是跑腿的差事罷了。自然不如得了實在重要。”語畢,她朝旁邊忘了一眼,“西西,你說呢?”
酈南溪在對著那手釧發怔。又覺得這個東西明晃晃的在她眼前著實有些礙眼,又覺得那衛六爺實在多事,非要送這麼個東西過來,心裏頭當真是百般滋味齊齊湧上。
聽到了五姑娘的話後,她下意識的把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手釧,這才笑問道:“五姐姐在說什麼?我可是不明白。”
五姑娘斜睨了她一眼,目光掃過她的手腕,轉向了院子盡頭和葉嬤嬤漸行漸遠的六姑娘。
偏這時候六姑娘趁著葉嬤嬤不注意,回過頭來朝她挑釁一笑。
五姑娘臉色驟變,再次望向了酈南溪。
可是酈南溪毫無所覺。她的手指輕輕搭在手腕上,目光有些怔忡,不知在想什麼。但顯而易見的是,她並未發現五姑娘對她的排斥和抵觸。
酈老太太看到這一幕,抬手朝酈南溪道:“西西,到祖母這邊來。”
酈南溪剛才不過是想著所有人都在望著葉嬤嬤那邊,沒人會顧及她這裏,所以忍不住朝手釧稍微看了一小會兒,此時卻是不能再這樣了。
她身姿筆挺的朝著老太太行去,雙手擺動的幅度很小,生怕會把剛才硬生生卡到小臂上的手釧給晃下來。
酈老太太看在眼裏,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西西分明是看到了五姐兒對那手釧的在意,所以寧願自己戴著不舒服,也在將那東西藏起來,免得遭人恨。想必若是可能的話,西西寧願將東西收起擱好。可那是葉嬤嬤讓她戴的,她又不好不戴。
酈老太太愈發疼惜孫女兒,待酈南溪走到身邊,就拉了她的手說道:“西西莫要心裏在意。給你的就是你的,絕不會被旁人奪了去。”
剛開始聽了老太太這番話,酈南溪隻覺得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仔細品過之後方才有些明白過來,酈老太太這話看似是和她在說,實際上或許也是想提點別人,不要覬覦這個手釧。畢竟這是葉嬤嬤親手交給她的。
酈南溪初時還在想著衛六爺怎麼就尋到了葉嬤嬤來將手釧交給她的事情,思緒有些繁雜,所以未曾仔細去想家裏其他人的事情,應了聲後就坐在了祖母的身邊,和老太太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待到六姑娘回來後,五姑娘和六姑娘之間唇槍舌戰起來,酈南溪才恍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葉嬤嬤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而皇後娘娘,是衛國公的姑母。葉嬤嬤若是對誰親近,豈不是就代表了皇後娘娘和衛國公的意思?
想必她這手釧的存在就讓有的人惦記上了。
姐姐不可能會對她又這種情緒。六姑娘得了親自去送葉嬤嬤的差事,比她更為風光,自然也不會想要怎樣。
老太太提點的應當是五姑娘。
酈南溪心裏頭藏著事兒,當真是不願參與到那些個紛紛擾擾當中。
五姑娘受重大太太器重也好,六姑娘入了葉嬤嬤和衛國公的眼也好,都與她沒甚關係。若非姐姐也對國公夫人的位置有意,她根本懶得搭理和重家有關的所有事情。
酈南溪看六姑娘和五姑娘一時半會兒的怕是還消停不下來,就與酈老太太道:“祖母,我想回屋歇一會兒,晚些再來陪祖母說話。”
酈老太太本就不願她被牽連到那些紛擾當中,自然是肯了。
聽聞酈南溪要走,四姑娘也跟著站起身來。
酈南溪在老太太身邊坐著離得遠倒是沒甚感覺,她就在五姑娘和六姑娘身邊,可著實被那兩人吵得頭痛。
——五姑娘才剛因了酈大少爺進國子監一事而正風光得意著,哪就肯讓六姑娘搶去風頭了?可六姑娘剛剛才被葉嬤嬤誇讚過,五姑娘卻根本沒能入了葉嬤嬤的眼,六姑娘哪就肯服輸了?
兩人在那邊你一言我一語。偏大太太和二太太也不消停。兩房的人就這麼著開始對陣。
莊氏被老太太強留下來暫時暫時離不得,看著兩個女兒雙雙離去,揚聲叮囑她們路上小心著些。
四姑娘和酈南溪聽了母親拿一串的連聲叮囑,手挽著手齊齊笑了。
“不過是從海棠苑到蕙蘭苑罷了,娘還怕我們出什麼岔子不成?”四姑娘湊到酈南溪耳邊說道:“還是娘好。想想往後嫁了人,要看別人家的娘親的臉色,真不如在家裏好。”
酈南溪緩了一瞬方才明白過來姐姐說的這個“別人”指的就是未來夫君,頗有些哭笑不得,“那姐姐既然不願這樣,找個和善的人家不就好了?”
四姑娘怔愣了會兒,搖搖頭,“有得必有失。低嫁我不想。若高嫁,總得有所失去。”
酈南溪不明白四姑娘為什麼要這樣勉強自己。明明不喜歡那樣的生活,還要上趕著去受罪。
不過,這倒是讓酈南溪想到了個主意。
既然她搞不懂那衛六爺的想法,那不如問問姐姐?畢竟姐姐的想法也與她不同。說不定姐姐就能明白那衛六爺為何這般。
隻是和六爺的數次私下相見,她是不好對姐姐講的。不然的話,少不得要被母親和姐姐念叨。到時候怕是出門一趟都成了難事。
酈南溪斟酌了下,簡短問道:“姐姐,若是有人想要送你東西,你不想收,但他執意要送,即便拒絕了他,他想盡千方百計也要促成此事。你說,這人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四姑娘被她好一通想或不想給繞暈了。遲疑了下方才搞明白妹妹究竟要問的是什麼。不由奇道:“西西怎麼想到了這麼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