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南溪頷首道:“既是如此,此人怕是有些不好對付。需得麻煩肖掌櫃多留意些了。”

“奶奶太過客氣了。”肖遠說道:“這事兒本也是我分內之事。與奶奶說起那些,不過是向您提個醒,免得日後若是遇到了那向媽媽的什麼事情,奶奶心裏沒有準備。”

而後他尋思了下,終是說道:“爺對這些事情太過不在意了些。依我來看,那些人欠了爺的,需得一一討回來才好。奶奶若是有何需要幫忙的,盡管與我來說。”

這番話很是推心置腹。

酈南溪就也未和他繞來繞去的手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多謝肖掌櫃。往後有事的時候,還要與你多多商議。肖掌櫃不嫌煩就好。”

一個“多多商議”,就是在說她要管的不隻是這一點事情了。

肖遠明顯鬆了口氣,與酈南溪拱手揖了一禮,“奶奶太過客氣了。本就是某該做的,奶奶不必如此。”

兩人又就福來布莊的事兒商議了一會兒,酈南溪這便往樓下行去。

她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往翡翠樓來了。如今既是到了這裏,總要看一看,選一些合心意的首飾才好。

肖遠發現了她的意圖,悄聲道:“不若我帶奶奶選些好的?”

“這倒不必。”酈南溪笑道:“肖掌櫃自去忙便是。我隨意看看,有喜歡的就拿著,沒喜歡的權當散散心了。”

肖遠知曉重家的內宅裏頗有些複雜。看酈南溪這樣說,想她出來一次怕是真的想一個人靜一靜,就也未再多說什麼。甚至還不許女侍們粘在她身邊跟著,隻讓她一個人隨意的到處走走,想怎麼看便怎麼看。

這樣的安排下,酈南溪倒是真的更為輕鬆一些。

她往每個屋子裏都走了一趟。

先是讚歎下那些首飾做的好,而後看著這樓裏富麗堂皇極致奢華的裝飾,又想起來這裏的裝飾都是新東家親自設計親自安排……

思及某人,酈南溪忍不住腹誹。

看著這麼沉默寡言半天憋不出一個字兒來的,怎麼就能想出來這麼奢靡的裝潢風格?倒也奇了。

她亦步亦趨的往前行著,每到一處,就不由的去想,重廷川在這一處裏花費了多少的心思,到底為什麼將這個地方裝飾成這般的模樣。

說來也怪。

本是為了首飾過來,但是一琢磨起他的種種意圖後,她竟是覺得這裏的裝潢更為有趣,到最後已經全然忘記了首飾二字,隻一味的望著這裏邊邊角角的每一處,思量著重廷川看著它們的時候又是什麼感受。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時,忽地旁邊響起一聲嗤笑。

酈南溪本還未想到那嗤笑聲是朝她而來,根本未曾理會,依然自顧自的自己想著。直到眼前視線被遮住,原本在她跟前不遠處的一個琉璃燈柱被旁人的身體遮擋嚴實,她這才恍然意識到。而後抬眼望了過去。

誰料在她跟前的竟是許久不曾謀麵的五姑娘酈丹溪。

酈南溪有一瞬間的疑惑。

——酈丹溪分明被肖掌櫃的嚴令禁止進入翡翠樓。為何她還能出現在這裏?

不過,仔細看清了酈丹溪的麵容後,酈南溪的心裏便有些了然。繼而錯愕不已。

酈家孩子相貌都不錯。原本酈丹溪的相貌也是屬於拔尖的,所以原先在家裏的時候,她都略施粉黛就罷。

但是如今的她,卻是濃妝豔抹。脂粉塗了厚厚的一層,口脂用的顏色很豔。眉毛雖細,顏色卻也畫的濃重。

這樣一來,倒是真的有些看不出是她了。

一來,翡翠樓引路的女侍不見得知曉朱家婦的身份就是酈家五姑娘。二來,女侍或許是認不出這樣妝容濃厚的酈丹溪了。不小心讓她進來了也是有可能。

酈南溪想著,這兒的管理還是有些疏漏。往後需得和重廷川還有肖遠說一聲。免得再出來這樣的岔子。

她默不作聲的後退了兩步,拉開了自己和酈丹溪的距離,這才問道:“五姐姐也來了?好巧。”

“可不就是巧麼。”酈丹溪看她退後,倒也沒有逼近過去,隻拿自己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酈南溪,“七妹妹最近如何?未曾見你,也不曉得你如何了。”

說罷,她又掩著口笑,“聽說梅家的賞花宴上你們重家人離開的早。而且,還出了點事?我也不想多說什麼。隻不過,重家這般麻煩,你卻不得不進去了,也是讓人同情得很。七妹妹暗地裏做了這麼多的手腳,如今卻過得不太如意,當真讓人覺得可悲可歎。”

她說話的時候五官微動,酈南溪這便發現了她掩藏在濃厚妝容下的疲憊。

原先酈丹溪雖然心思多且深,但她還不若現在說話這樣刻薄。

酈南溪看著這樣的她,隻覺悲哀而憐憫,卻根本不會因為她的話而心思動搖半分,“重家如何,五姐姐你無權置喙。我的日子如何,我自己知曉就罷了。”

語畢,她勾唇笑笑,“至於五姐姐,你過的如何,你自己也是曉得的。不知大堂兄為你擇的這一門親事,你可還滿意?”

當初老太太為五姑娘選擇的是另外一門親事。

那後生家裏雖然已經破敗,但那林公子好學上進,前途大好。

偏偏酈丹溪覺得那一家不夠榮耀,讓她的兄長選了另外一門親事與她。結果,就嫁給了這靜安伯府旁支的一個男人做繼室。

朱麗娘是靜安伯嫡親的孫女。那男人的事情,朱麗娘知道的不少,就說與了酈南溪聽。

據說,那男人妾侍很多,有不少的孩子。而且又不少個專情的人。酈丹溪雖然容顏不錯,但新鮮勁兒過去後,男人就止不住的繼續尋花問柳。更何況,他不求上進,隻靠著家裏的那點產業過活,看著過的光鮮,實際上家裏境況很是窘迫。

年紀輕輕就做了繼母,且男人又靠不住,酈丹溪的日子過的很不順心。

朱麗娘本也不是愛管旁人閑事的性子。不過是知曉酈南溪和酈丹溪是堂姐妹,這才將事情告訴了她。

聽了酈南溪的話,再看到女孩兒分毫都未有折損的嬌俏模樣,酈丹溪頓時惱羞成怒,逼近一步恨聲道:“酈南溪你不要不識好歹。這親事本就是你從我手裏奪過去的,你這樣昧著良心做事,半夜醒來也不怕有惡鬼纏身?”

酈南溪被她這惡毒的話氣笑了。

這種人,理她作甚?

酈南溪轉身就走。

誰知酈丹溪卻並不肯輕易放過她。酈南溪剛剛邁出一步去,酈丹溪就提著裙子追了上來,從前頭堵住了酈南溪的去路。

“五姐姐這是什麼意思?”酈南溪淡淡問道:“莫不是覺得我眼前的路比較好,所以我走到哪裏,你就要行到哪裏?”

酈南溪的意思是在說酈丹溪非要截住她去路一事。

酈丹溪卻覺得,酈南溪那話大有深意,看著是說路,其實就是在暗指親事。酈南溪是在嘲諷她不自量力、非要覺得那衛國公夫人的位置是她的,故而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國公夫人那幾個字。

酈丹溪這些天的所有委屈所有氣憤一時間全部爆發,頓時就遮掩不住心裏的情緒,叫道:“你在說什麼!告訴你,雖然你現在身份尊貴,但長幼有序。身為姐姐,我還是可以教訓你的!”

她揚起手來就欲打下去。誰知手剛揚到一半,就被人將手腕握住了。

兩人同時望了過去,便見旁邊站著的女侍正抬手緊握著酈丹溪的手腕,神色淡然平靜無比。

“這位客人,您若是不喜歡本店的首飾,就請您移步到旁的地方去。我們這裏,是不歡迎您這樣無理客人的。”

酈丹溪暗恨不已。

想當初,去年年底冬日,她跟了酈南溪來這個地方,就是被那肖掌櫃一通數落,而後命令她和母親不準入內。

如今她托了族裏親近的嫂嫂帶她過來。不過是說了幾句話而已,竟然還被人阻撓。

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酈丹溪如今生活的環境便是互相壓踩。妾侍不服她管,一個又一個的在和她搶奪夫君。而且,相公也不是個疼人的,有時候還幫著愛妾來指責她。

連日的不得意早已讓她的心裏壓了太多的憎恨。看到如今光彩照人的酈南溪,更是讓她失去了最後的耐性。

酈丹溪心裏的恨意陡升,揚起另一個手來就要去扇那令她憎惡的漂亮容顏。

誰知她剛動了這個念頭,那容顏卻忽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