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耳朵長了繭, 隻專注地吃著美味的烤魚, 神思不屬地說:“仙君, 為何你好像比我自己更關心我到底是誰?”
仙君不答我, 隻是又一次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睛, 他說過, 我的眼睛長得像他一位故人。
雖然我長得醜, 可是卻有一雙很美的眼睛,烏黑明亮,凝眸如深海波瀾不驚, 流轉如星月晶瑩璀璨。我曾聽同門中有人悄悄議論過我的眼睛,說是長在我這樣一張臉上,真是白瞎了一雙顧盼生輝的美目。
仙君喝了酒, 那美玉一般的麵上泛著微微的紅, 俊朗無雙的眉目中似流出幾分柔柔的漣漪,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 更平添了些許不羈的魅惑。
他隻顧出神地看著我的眼睛, 那朗月般的臉貼得離我越來越近卻不自知。我聞到他身上醇香的酒味和淡淡的雪蓮花的清香, 仿佛能隔著空氣感覺到他那微紅的麵龐上熾熱的溫度, 沒來由地緊張, 我低了頭不敢與他那雙會勾人的眸子對視, 半晌憋出一句話來:“仙君······我很醜······”
他怔了一下,繼而輕笑出聲,倒是拉開了與我的安全距離, 讓我的呼吸瞬間恢複了正常, 他說:“放心,你就是不醜,我也不會對你有想法。”
我在心裏鬱悶地罵著自己,口不擇言,都說了啥呢!
我問:“仙君多時不來找師尊了,可是外出雲遊回來?”
“不是雲遊,是尋人。”他默了默,“天下之大,要尋一個人,真是難啊······”
原來是尋人無果,難怪仙君今日這樣鬱悶。
仙君說:“今日去與你師尊聊了些事情,後來見過你上清師叔,聽他說,你今日課上,倒是為我叫屈了?”
我認真地點點頭:“仙君,難道你自己沒有半分委屈過嗎?”
“委屈?或許吧······”他輕歎了一下,“縱使委屈也從未後悔過,若不是那次力戰妖王柏無蹤,我也不會遇見她······世人隻知歌功頌德,凡事皆被說得冠冕堂皇。單說這天山弟子中,如你這般想過的,怕也就你一人了。且不說別的,我那時確是將妖王斬於劍下,可是自己,又何嚐比他強多少呢?何況,若不是當時妖王在與魔君一戰中重傷未癒,恐怕,死於劍下的,便是我自己了。”
“你當時受傷了?”
“嗯,很重的傷······”
我就說嘛,妖王哪裏是那麼好殺的!仙君真是可憐!我了然地點點頭:“難怪仙君種下一大片雪蓮,定是因為傷重,將雪蓮這樣珍貴的藥材當飯一般吃,才治好的吧?”
仙君額角青筋跳了跳,到底是涵養好,沒有與我辯駁。卻聽見一個如黃鶯婉轉的聲音嬌聲說道:“聽聞仙君此番再遇妖界中人,受了些傷,不在衡芷齋內休養,卻原來在這裏與個小丫頭說笑呢。”
音落人至,來人一襲青色翠煙衫,人影綽約,肩削腰細,發髻高挽,斜插著一支明晃晃的金步搖,精致的瓜子臉上透著逼人的清高之色,讓人不敢直視。
仙君淡淡地說了句:“原來是妙言仙子大駕。”臉上卻看不出半分恭敬和欣喜之色。
我知道這個妙言仙子,她時常來天山之巔騷擾······哦不,探望仙君,因來得多了,常有門中弟子看見。我曾聽些愛八卦的師姐們說過,這位妙言仙子是天宮中天後的親外甥女,天後多年來並無所出,天君膝下三位世子皆是庶出,天後把這個外甥女視為掌上明珠,十分寵愛。她一心思慕仙君,那心思除了天後還被蒙在鼓裏,旁的人隻要不瞎,都是心知肚明。
她一臉鄙夷地看了看我那烤魚的架子,說:“想不到,仙君也會戀上些凡塵的煙火氣。”
仙君沒有說話,我幹笑兩聲道:“其實,這凡塵的煙火氣確實很不錯的,仙子不信,你也過來嚐嚐?”我客氣地伸手拉了一下她那仙氣飄飄的衣角,當即留下幾個黑糊糊的手印,她嫌棄地瞪著我,我怏怏地收回了我那因為烤魚,弄得油膩漆黑的爪子。
她目不斜視,冷冷地說:“我與仙君有話要說,閑雜人還不回避麼!”
我環視了一下,隻有三人在場,那閑雜人,可不就是我麼。我是真心不想走的,這裏離師門有好一段山路,以我現在的腳力,若是靠走,定是爬得氣喘籲籲,若是禦劍,定是摔得頭破血流。
奈何妙言仙子隻是繃著一張臉,似是沒有商量的餘地,而仙君也像是冷眼旁觀,有些看熱鬧地瞧著我不說話,我想著,若是一會兒兩人真的說幾句情話,我杵在這裏,也是多有不便。於是隻得把心一橫,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