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隔世經年舊夢裏(1 / 2)

任翩若就那樣憑欄而立, 遙望著空中那一輪清冷的明月, 靜默了許久許久, 她神情怔忡, 像是在看一段綿長的歲月。

她不說話, 我便也一直沉默著, 並不去打擾她。我一直以來, 都恨她的心狠手辣,不恥於她的陰謀算計,也鄙夷著她的惺惺作態, 表裏不一。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當我有一天, 站在她的故事裏看待一切, 才發覺,她也不過是命運的捉弄下, 一個無法自拔的可憐蟲。

她突然再一次開了口:“當年, 我得知你從斷腸崖回來的消息後, 刻意地隱瞞了子煊。等他得到消息的時候, 我又叫父親故意呈上許多要事, 去拖住他。他一心隻想著, 等你在天宮領罰之後,再去蓬萊找你,卻沒有想到, 我會在你返回蓬萊之前, 便先去了南天門······”

她慢慢轉過臉來看向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我突然在這樣一個心機深沉的女子眼中,看見了一種澄澈的目光。她說:“我確定很嫉妒你,嫉妒到瘋狂!可是,我急著除掉你,真的是為了子煊······他曾經那樣騙過你,以你的靈力,我擔心你有一日,會是他的大敵······”

“如今,你便不擔心我會對子煊不利了?”

她淒然一笑:“擔心?我也殺不了你了。何況,你恢複了記憶這樣長時間都沒有動手,我想,從前真的是我多慮了。隻是,我當初不敢賭啊,若是有一個人會威脅到你愛的那個人的性命時,便是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的。”

我不禁啞然,子煊被這樣一個女子愛著,也不知道是幸,或是不幸。

“這些年來,他尋你念你,當他得知我對你做過的那些事之後,他恨透了我!他從來都不知道,在他愛著你的那些年裏,我其實,已經默默地,愛了他更久······怪隻怪,我與他之間,從一開始便是錯的,明明是一場青梅竹馬,卻偏偏用最卑劣的算計開了頭······”

她終究做不到心如止水,出水芙蓉般的臉上掛了淡淡的淚痕。愛而不得,其痛錐心,更何況,那個狠心要將她關入修羅塔中永世不得出的人,還偏偏是她愛的子煊!

我的心中,竟然會生出一絲歉疚,因為子煊對她做出這樣的決定,是為了我!

這一刻,我似乎已然可以放下她曾經對我做過的一切——她辣手無情,將我從蓬萊的公主變成了一無所有的醜嬌娘;她用盈袖對我步步緊逼,最後終於將我逼入了絕境;她與任冬秋親領三萬魔兵殺上蓬萊,妄圖漁翁得利······

我輕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是不是從前那個敢愛敢恨的雲灩飛!如今的愛恨於我,是一場拿不起,又放不下的魔障與牽絆······

天邊漸漸泛出了魚肚白,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辰時將至,盡職盡責的司刑官便三請四催地送任翩若到了修羅塔前,彩翎早已將兩隻眼睛哭成了桃,我也一路默默地陪到了修羅塔前。

就在司刑官喊著:“辰時已至,請入塔!”時,淩子煊終於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中。

他衣衫有些淩亂,手上抓著那幅任翩若親手畫的畫,分明是剛剛睡醒,看到畫便趕了來。他到底,還是來了!

他張了張嘴,又似乎不知道從何說起,最終,他隻是將那幅畫拎到了她的麵前,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很早便喜歡我······”

她平靜地看著他的臉,那眸光如此的深沉,也不知道是想如當年初見時那般,將他看進心裏去,還是想用這一眼,將他從心裏徹底地忘記。

她隻說了兩個字:“珍重!”那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說得分外的長情。

她轉身向著塔內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背影悲涼而寂寞,卻是娉娉婷婷,儀態萬千,她還是那個任翩若,縱是失意,卻從不曾失態。

她還念著那場郎騎竹馬來的戲,她還穿著那件花影焯焯的衣,她還陷在那場隔世經年的舊夢裏,到頭來,原來不過是她一個人的一場獨角戲······

我後來才知道,子煊早料到中秋之後任冬秋會大鬧紫煌宮,於是他早做了安排,翩若入塔那日,他硬是派了人守住宮門,將這位位高權重的大護法擋在了宮門之外。

任冬秋在紫煌宮外大罵了三天三夜,終於將憋了多年的反意全麵爆發了出來。自此徹底撕下了臣服的麵具,走上了一條與魔君公然抗禮的不歸路。

任翩若入塔之後,我便去了落英穀。

多時不見,其實,我早就該去問候紫嵐姑姑,再者,我也想離開子煊的視線,我早已不是當年的雲灩飛,即便我可以放下對他的恨,可是,我再也擔負不起他對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