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兄弟並未如老侯爺想的那般,相親相愛,至少哥哥大婚,那言仁行在武館學藝也未回來。暖香此次見麵隻有三個姑娘,多一個。多的那個就是夏雪憐。已經在侯府住了小兩年的嬌客。如今德妃娘娘身邊,五公主的憐才人。一身雪白錦緞落紅梅花束腰裙,真紅色六出冰花小襖,讓她顯得纖細柔弱,別有一番嫋娜風流。暖香微微笑著看過去,以表姑娘呼之。本欲稱呼她齊尚書的夏雪憐微微一怔,有點艱難的叫她少夫人。
眼看著要開早飯,夏雪憐輕輕嗽了一聲,起身告罪:“我最近連著病了幾日,這會兒頭暈的很,就不跟大家一起用飯了。請務怪。”
原本還好端端的,這打了個招呼就不舒服了?她到老夫人麵前請罪,老夫人隻是微抬眼皮看了一眼,便放她去了。張氏倒還非常親和的拉著手問最近吃什麼藥,身上覺得如何等語。直到丫頭們捧著食盒進來,這才作罷。老太太,言景行,兩個姑娘,都可以坐了。當媳婦的張氏和暖香卻是要伺候的。張氏做這樣的事已經輕車熟路,動作利落的揭開吊湯酸辣魚鍋的蓋子,四褶燈籠樣灌湯包子也去了籠蓋擺放妥當。又蘭指微翹給老夫人盛了一碗酸筍雞崽子湯。她有意顯示自己能耐,不給暖香活幹,放著她尷尬。
暖香並不言語,隻是卷起了二寸袖子,從滾燙的白棉布裏拿出一雙雙烏木鑲銀筷子,小心扶住中後位置,從老夫人開始,一雙雙送過去。小小的白胎青花小碟放在湯碗旁邊,用來盛放魚刺和小骨。新婚第一天,婆母照舊要給點顏色,讓新媳婦知道不比在娘家嬌貴。暖香盡知關竅,麵上溫柔恬靜,並不露出絲毫異樣。
老人吃得不多,飯菜不過略動幾樣,很快就放下了筷子。眾人見了,也立即收手,不管有無吃飽。陪長輩吃飯,重點在陪字,吃永遠在後麵。大眼望去,這一桌子菜不過動了三成。一般情況下都看老夫人心意,賞下人,或者分給子孫。
“太太把那碟豬肉白菜餡的開花包子拿去吧,給慧姐兒留著。”老夫人略望了一望:“雞湯拿去夜宵煮個麵。”
言慧繡和張氏都急忙道謝。老夫人點點頭,又看看桌子:“那鯽魚湯都沒動。配個龍心滾一滾,給浣花閣夏姑娘送去吧。這個時候,正適合鯽魚滋補。”
張氏又忙忙應是。寂然飯罷,又有人送上漱口水,和茶。眾人全都用過,這第一次請安伺候終於完成一個階段。按道理來講,這會兒該回青瑞堂,輪到暖香伺候婆母張氏用膳。但老夫人卻道:“大家忙去吧,不必在我這裏幹耗。暖香留著,我說句話。”
言景行有些訝異,隻是收斂的很好。張氏卻有些失望,馬上輪到她擺婆母的款了,偏偏被老太太截了。
暖香腦子裏飛快的過了一圈,並不覺得有什麼錯誤。那老夫人為何留下她呢?哪怕是第二輩子了,對上這個人老成精的封君,暖香也是有點怵的。她探究的望向言景行,言景行隻是微微頷首,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老夫人隻是難討好並不愛多事,雖然不知道緣由,但問題應該不大。
眾人紛紛離去,言玉繡也到隔壁耳房去繡花,屋裏隻剩下了暖香。老夫人讓紅纓捶著肩膀,身子頗為隨意的往鴉青色金線鈴蘭的引枕上靠了靠。
“十三歲?”
事先交換過庚帖,她的生辰八字老夫人盡知的。暖香恭敬的站了回話:“今年花朝節便滿十三。”暖香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身子還未長開,方才伺候用膳,有些動作做不到位,所以引起了她的注意。
還是個孩子呢。言景行十八歲。都還太年輕。老夫人把這句話隱下不說,又上上下下打量暖香,指指凳子:“坐吧。不必金剛羅漢一樣站著。”
暖香稱謝。老夫人點頭又不說話了。她吃夠了當家塚婦不合格的虧,原本打算孫媳婦,一定要自己出手,精心挑選的。但後來見到言景行那種態度,連配房丫鬟都推送回來的強硬,便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心道他八成與他老子一樣倔,到時候由不得自己,平白生閑氣。卻不料,從天降個皇後,橫插一杠,硬是綁了根紅線。
不僅言景行意外,她自己也是意外的。但對方畢竟是皇室。意外之後,她立即著手調查,將暖香一應大小事情都翻爛。她已經拿定注意,若這還是個不合格的人,那她拚著體麵不要,也要逼皇後收話。所幸,並沒有她想得難麼遭。上京河邊事,文星書院事,乃至競選女官事,一樁樁細數下來,這丫頭倒是夠伶俐夠機變。相貌,也十分可人。
若說真有哪裏讓她覺得看不過眼,那就是年齡。人往這裏一站,細細小小,春日小樹般的一條。自己都還是需要別人伺候的年齡,哪裏能去伺候人?乍一進門,老人就發現夫妻二人根本就沒行周公之禮。
作為媳婦------最大的也是最基本的一個作用,她發揮不了。
瞧瞧那小身板,菡萏模樣,尚未徹底舒展開,老夫人悠悠歎了口氣。這口氣歎得暖香汗毛都要豎起來。
“如今還在長秋宮當值?”
暖香有一說一:“皇後娘娘開恩,給我休假。又準我盡全孝道,所以我以後雙日去宮裏聽差即可。單日子在家伺候祖母,和太太。”
是太太而不是婆母。這叫法也是隨了言景行。老人隻是微微皺了皺眉,卻並沒有質疑。她根本不打算做調和人,緩和這繼母子的矛盾。“往後在長秋宮裏,謹言慎行,莫談家事,不問國政。”
暖香聽這句話說得嚴肅,已經不是忠告而是命令。忙起身應是,保證做到。
老夫人其實對皇後,這個前任小姨子頗為不滿。她用盡了法子把言家和齊王綁在一起,硬生生把人拉上同一條船。原本寧遠侯府隻要當忠臣,孤臣便可,所謂忠君,誰是君便忠於誰。曆來參和皇家立儲之事的,都沒有什麼好結果,說不定自己沒鬥出來,就被現在的帝王一把抹了。勤勤懇懇做事,擺出政績,依此為立足點才能站得穩,不管哪個君主上台,你都一樣得用。鎮國公府自己清楚這一點,府裏幾個少爺也不多跟齊王走動。現在呢?她逼著言景行走投機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