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妡正沉浸在往事中, 魏珞已喚了紅蓮進來, 問道:“你這裁紙刀從哪裏得來的?”
紅蓮謹慎地回答:“在燈市上, 靠近東華門的一家攤位, 專門賣外族人的東西……奶奶最近抄經, 用紙用得多, 我看這個挺便利, 花了二十八文錢買的。”
魏珞點點頭,打發她下去,回頭瞧楊妡, 見她神情恍恍惚惚的,遂展臂將她擁在懷中,柔聲問:“怎麼了?”
楊妡一個激靈反應過來, 低聲道:“以前杏娘有個香樟木的匣子上麵就刻著這樣的紋路, 平常收在床底下,輕易不拿出來。”
會不會便是寧薈從蘇哈木手裏偷出來那個?
魏珞眸中驟然迸發出光彩, 摟一下楊妡, “我出去一會兒, 很快回來。”說罷, 急匆匆地起身出去。
楊妡坐到窗前, 將窗欞推開一條縫兒, 看到滿院子的花燈正隨風飄搖,而魏珞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月色裏。
第二天一早,泰阿前來回稟, 他連夜就到東華門那家攤位上看了, 攤主沒看到類似的樟木匣子。
半個月後,包有也送來消息,他差不多將杏花樓翻了個遍,老鴇屋裏更是幾乎掘地三尺,沒找到匣子。
包有仗著一身蠻力,召集了許多街頭閑漢在身邊,其中不乏愛偷偷摸摸的小賊。既然他說沒找到,肯定就是沒有。
想想也是,連杏花樓的老鴇都不是杏娘了,那匣子不在原處完全說得通。
可杏娘到底在哪裏?
先前死掉的老鴇會不會就是她?
想到此,楊妡便坐不住,跳起身去了西次間,親自調了藤黃、石青、赭紅,又鋪開一張宣紙。
她在杏娘眼皮底下活了十好幾年,縱然這世再沒見過,可原先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半點不曾忘記。
容長臉兒,柳葉細眉,發怒的時候,眼角高高地吊著,冷笑:“我供養你這麼些年都喂了狗了?”
而歡喜的時候,眉眼斜著,眸底似有似無的風情,“也不枉我養你這麼些年,總算也有點良心。”
細軟的羊毫筆輕輕暈染了顏色,那張宜喜宜嗔的臉便生動地呈現在紙上。
畫了三四天,才將畫卷完成,楊妡沒耽擱,當即打發泰阿送給了魏珞。
等魏珞再次休沐,帶回了那隻樟木匣子。
匣子不大,約莫半尺見方,與楊妡的手差不多少,上麵清漆已掉得斑斑駁駁,露出暗棕色的木頭。
雄鷹展翅的徽章也少了半邊,唯有那隻染了綠色鏽跡的銅鎖,仍牢牢地掛著。
“死了的那個就是杏娘,包有打聽到她的墓地所在,把東西從棺材裏挖了出來。”魏珞解釋著,一邊拿根銅絲鼓搗鎖扣。
楊妡不由顫了下,輕聲問道:“杏娘果真是染病而死?”
魏珞“嗯”一聲,“杏花樓的姑娘都重新換過一茬,是從原先管著挑水掃地的老蒼頭那裏打聽出來的。他說有年冬天,一個婦人前來賣孩子,沒想到孩子得了癆病,撐不過半個月就死了,杏娘許是被那孩子過了病,整日整夜地咳嗽,一下子沒喘過氣來也死了。反正那年杏花樓好幾個得癆病的,官兵怕蔓延出去,把她們都拉到城外活埋了。”
楊妡聽得毛骨悚然。
那個得了癆病的孩子是不是就是前世的自己?
寧薈買了她,千裏奔波往京都趕,染了病也不給醫治,一直遷延成癆病,以至於連累杏娘和其他人。
既然杏娘被過了病,寧薈也不會幸免吧?
楊妡不關心寧薈,隻覺得對不住杏娘。人死了,卻還要掘她的墳墓,弄得她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