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路(1 / 2)

四下裏靜悄悄的, 靜得幾乎能聽得到她吞咽唾沫的聲音。而牆外隱約有嬉笑聲傳來, 清脆高亢, 一聽就知道是藍蒲。

正房院除了紅蓮與青菱能隨意進出之外, 其他人輕易不進來, 即便來了也是站在院子裏等待傳喚。

這個空當, 青菱會在廚房與吳嫂子一道準備晚飯, 而紅蓮去吩咐菜式了。

安平再瞧眼東次間的門簾,楊妡肯定在給魏珞做襪子,她習慣上午抄經, 下午做針線。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安平兩眼四下睃著,手下動作不停, 熟門熟路地打開黑漆盒子。

盒子最下方, 被信筒壓著,露出一角泛黃的素絹。

安平心一橫, 飛快地抽~出來, 展開看了看, 果然上麵炭筆粗一道細一道像是地圖, 頓時哆嗦著塞進懷裏, 又急急忙忙鎖好盒子, 拿起裁紙刀,定定神,將餘下的紙盡數裁了出來。

剛裁好, 就見紅蓮腳步輕盈地從影壁後麵繞出來, 先朝西次間瞅了眼,接著往東次間回話。

片刻,紅蓮笑盈盈地進來,“今兒夜裏吃餅子,吳嫂子燉了兩條鯉魚……你都裁完了,辛苦了。”

“太好了,吳嫂子燉魚最拿手。”安平熱情地回答,心裏卻在腹誹,往常也不是沒燉過,最肥美的魚肉都被楊妡吃了,紅蓮跟在旁邊伺候能沾光,可輪到她隻剩下清湯和幾根魚骨頭。

又有什麼值得拿出來說的?

等回到瓦剌,再吩咐人燉魚,她專挑魚肚子上的嫩肉吃。

安平憤憤不平地想著,越發覺得懷裏那條素絹熱得灼人,讓她整個心都沸騰起來。一時顧不上應付紅蓮,急匆匆地告辭出去。

回到西跨院顧不得別的,先找出筆墨紙硯開始研墨。

秋聲齋的規矩,下人們習字都是自個兒去買紙筆用,並不從公中走賬。不管是藍蒲還是碧荷,即便是最受器重的紅蓮,也是如此。

安平知道識字重要,但也舍不得在紙筆上花費太多,所買文具都是便宜貨色。硯台晦澀難用不說,墨錠也難以出墨,安平隻好加大力氣,誰知用力過猛,剛見黑的墨汁一下子濺出來,把身上襖子染了好幾處黑點。

安平顧不得其它,耐下性子研好了墨,鋪開一張紙,比著素絹上的圖樣開始描。大致圖樣描得不差,隻是點著紅點的那幾處字是用極細的炭筆寫成,她卻是不能,少不得另外鋪一張紙,把幾處紅字照貓畫虎地描出來。

安平在屋裏忙乎的時候,紅蓮已跟楊妡回稟了此事,“……奶奶所料一點不差,平姑娘果真把那布偷了去。隻不過原先的是素絹,這一塊卻是府絹,平姑娘看不出來嗎?”

楊妡淡淡一笑,“她要是有這個眼力跟心計,也不會受人蠱惑行出這種事情。再者,她本也不知道原先的是素絹,又慌裏慌張的……”

府絹是早幾十年的料子,因水洗日曬後容易褪色,隻在保定真定等地時興過一陣兒就不再紡織了。素絹質地比府絹細密,顏色也白淨,女眷們常用來做中衣或者繡帕子,文人們也時不時用來題字作畫。楊妡找不到泛黃的素絹,倒想起嫁妝裏有張氏當年陪嫁的兩匹府絹,就剪了一尺下來。

若是青菱或者紅蓮還有可能看出來,安平卻是連蜀錦與荊錦、蘇繡與湘繡都分不出來,讓她分辨素絹跟府絹也太難為她了。

況且,安平要是真有腦子就該想想,魏珞半個月才回來一趟,要不到楊府去,要不就陪著楊妡在家裏轉悠,幾時在西次間待過,又怎會將重要文書大剌剌地擺在書案上?

楊妡長長嗟歎聲,安平自幼長在鄉間,一時被欺瞞情有可原,可前世的自己,生在那樣一個龍蛇混雜的地方,竟然也被哄騙了十多年,豈不更傻?

就連附身重活的頭兩年,她也是心心念念地想著薛夢梧。

想起那些愚不可及的往事,楊妡就恨不得掐死自己。

當天夜裏,趁著魏珞與楊妡在外麵散步消食,安平將素絹偷偷放了回去,第二天一早,過來求楊妡,“昨兒練字發現我那邊的紙也不多了,想出去買點,順道買兩樣紅色絲線。”她頭發梳得齊整,身上也換了鮮亮的衣衫,眉梢眼底神采飛揚。

楊妡默默歎一聲,道:“昨天爺剛買了紙筆回來,你若急著用先跟紅蓮要幾張。”

安平陪笑道:“不用,府裏的規矩怎好隨意壞了,而且奶奶用的是上好的澄心紙,我怕糟蹋了……我就去前麵的白馬巷子,至多半個時辰就回來了,對了,我再問問吳嫂子有什麼要買的,我一並買了回來。”

很顯然,迫切地想出去。

楊妡笑笑,不再阻攔,“你叫上藍蒲一道。”

“那我看看她們有沒有空”,安平欠欠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