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你一個人在長安也甚是孤獨,今日不若便留在府上過節?”姬夫人見他年歲與陳訊相仿,又難得入了自家長子的眼睛,對他原本就多幾分親切,又知他父母早亡,雖然有薛家主支的人照管著,但薛家人丁興旺,旁的不說就幽州牧薛邵膝下二子那也是赫赫有名不遜其父的英才,如薛海這等文不成武不就的孩子可不就是長輩跟前養著逗樂的麼,此時見他憨頭憨腦的心頭便是一軟,忙喚丫頭扶著他起身來。
“夫人留飯原不當辭,隻家中長輩囑咐了白日裏一道過節,少不得要先走。”薛海在長輩跟前但還是很能裝出幾分穩重的樣子,更何況他心中親近陳詡,愛屋及烏,越發想要在姬氏跟前留個好模樣,無奈越是珍重卻越發無措,往日在長輩跟前的機靈卻是一點兒都展現不出。
“既是如此,你不若晚上來,冬日裏天氣嚴寒,最適宜吃鍋子,這東西在蜀州興盛,在長安還少有人喜歡,你一人回府上也清冷得很,不若留下,指不定還能與我阿兄抵足而眠。”陳訊一麵說一麵笑。
薛海原想著推辭,一聽可與陳詡抵足而眠拒絕的話再說不出來,陳詡側首瞧他,才見他連脖子都紅了,薛海臉上胖乎乎的,膚色白皙,如今透著粉色越發可愛,陳詡頓了頓,原本想說的促狹話都接近咽下來——隻心頭差異也不知從何日起但是覺得這孩子越發憨直可愛了,往日裏逗弄的心思倒是散了大半。
幾人敘話完畢,薛海告辭,陳詡親往送他上了牛車。
日暮時分,天降細雪,陳訊原本守著姬氏看丫鬟們描畫樣子,見此天氣笑盈盈撐傘往書房尋陳詡,“阿兄,外頭下雪了,你說十二郎那個呆子會不會忘了帶傘過來。”
陳詡盤腿跪坐在案前,膝上搭著厚厚的毛氈,身前累著一摞摞的書卷,聽見胞弟這樣打趣的話,不由擱筆一笑,“我看你近來是太閑了,才會來看我的笑話,縱是他不記得,他身邊侍候的人難道還是擺設?”
“阿兄,你是真心悅他,還是隻想有一場風月。”陳訊挨著他坐下,他知道兄長前些日子跪祠堂傷了膝蓋,如今天上下雪傷口還有些許陰陰的疼,乖巧的替兄長換了湯婆子。
“真的又如何?隻是一場風月又如何?”陳詡半倚靠著憑幾,對於胞弟裝乖心頭很是受用,麵上卻一言不發,他倒不是不在意自己的身體,不過因著太醫說了,好生將養一個冬日便不會落下病根,他已打定主意翻過年往晉州去,他還記得半年前初遇的青年,如今已經是一州刺史。他跟父親生了隔閡,很不願意回蜀州,往日隻覺得做隱士瀟灑,可白身一人真遇見眼下的境況,卻是半分與父親抗衡的力量都沒有,他少不得也要收了這憊懶的性子,替胞弟和阿娘撐起來。
“若是真的我得先讓阿娘替我娶個媳婦,往後好過繼給你;若隻是一場風月,那我到可以再戲耍幾年。”陳訊嘻嘻一笑。
“你什麼時候竟也能想這般遠了。”陳詡聞聲一靜,沉默幾息,伸手揉了揉胞弟斜梳著的馬尾,“還是沒及冠的小郎君就想著娶媳婦,你羞不羞?”
“生老病死、婚喪嫁娶,本是人生尋常之事,有什麼好害羞的?”陳訊也不怕他,“發乎情,止乎禮,我看我師父不也跟姬家阿兄坦坦蕩蕩麼?倒是這雪下得越發打了,你真不去看看十二郎?”
陳詡聽他這樣一說,仔細想了想當真起身命下仆打著傘往外走。
“嘿嘿,我去瞧瞧阿娘,這樣的天氣,鍋子的湯底該多加些辛香料才好嘞。”兄弟兩個並排著沿著走廊往前走,偏陳訊跑跑跳跳就跟七八歲時貓嫌狗憎的小郎君一樣沒個正行,陳詡見狀微微蹙眉,後者登時嘻嘻一笑,轉身跑了。
“兄長。”陳詡走至正門等著,不多時,一輛裹著厚厚織花毛氈的牛車穩穩停在跟前,他正疑惑薛海什麼時候換了這樣低調的坐下,便見青衣的侍女梳著雙鬟髻,扶著一身素衣的妙齡少女下了牛車,後者走至跟前朝盈盈他行了一禮,烏壓壓的發上僅讚了一隻銀簪,簪頭拇指大小的金色珍珠在紛繁的白雪中帶著溫潤的光澤。
“二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