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算下來,這旨意首當其衝的還真是他們宇文家。
“兒拜見父親。”天氣日漸炎熱,宇文督換了一身長袖大衫,夜間春風拂麵還是帶著幾分春寒料峭,他便批了一件外袍。
自回邕州以來,還是他第一回往書房拜見宇文邕。
“坐。”宇文邕相貌英武,氣勢堂堂,雖然已過不惑之年,卻身強力壯,頭發連一絲銀色也不見。
“天子新登大寶,布招賢令已布令天下,兒本朝中就臣,先前因阿父病弱掛印而去,幸有天佑,阿父身康體健,兒正尋思某官以效朝廷。”宇文督先在堂下叩首行禮,而後起身輕聲道,“且青州延誤軍機致聖人亡故,但我邕州兵馬未能察覺北魏分兵而下,亦是罪過,如今留言紛紛,兒子東進亦是以證我宇文家之忠心。”
“我宇文家何懼這紛紛人言?”有道是知子莫若父,宇文督一開口,宇文邕大致便懂得這孩子是想說什麼,宇文邕這一輩嫡係除了他便隻有胞妹宇文皇後,等他成婚之後,膝下嫡出三子一女,長子宇文督也曾是他最看重的兒子,亦是他的驕傲,可他遺憾的是允許對方娶了嚴家的女郎,以致於長子沉溺於兒女長情,“你替嚴氏守妻孝早過三年,如今阿毓都六歲了,你總要娶妻的。”
“聖人新喪,天下皆在守孝之中,父親又何必提起兒子的親事來?”宇文督神色平穩仿佛一尊石雕,在麵對著自己的父親他竟是帶著厚厚的麵具,“如此行事有違君臣之禮,還請父親慎言,更何況喪命在長安的還有姑姑。”
“在你眼中,為父便是那等六親不認之人麼?”宇文邕拍案而起,一手指著長子,語氣裏說不出是傷心多幾分還是喪氣多幾分。
“父親與姑姑一同長大,雖然後來姑姑嫁入天家,兄妹經年不得見,可姑姑是怎樣的性子,父親難道不知道麼?父親在做出這等決定之前就應該預料到姑姑是什麼樣的反應。”宇文督微微垂下眼瞼。
“那贏家小兒,冷落她多年,隻一心偏寵著林氏,她竟連女兒也不顧惜,便一心一意要殉情。”宇文邕提起自己疼愛著長大的胞妹,原本被兒子激起的千重怒氣也化成了蕭瑟,最初他心中也愧疚可隨著時間推移,他便也認定了胞妹之死是為聖人殉情,心中的愧疚反倒慢慢消散了。
“姑姑豈是殉情,是為殉國。”宇文督終於抬起眼眸,出口如刀,刀刀直戳痛楚,“先皇雖是天家血脈卻難以壓服臣子,且其行事可稱之為性情中人於天下並無益處,父親不服氣,想要取而代之並無過錯,可父親為何與拓跋敢聯手?此子心性暴虐,殺人如麻。”
“自來男兒殺一人是罪,殺萬人是雄,你道拓跋敢心性暴虐,豈不知他是真梟雄,也隻有他才有這孤軍深入的膽氣。”宇文邕神色如常,仿佛兒子說的話對他來說已是尋常,“成大事者,必有取舍,我兒莫學婦人之仁。”
“父親。”宇文督雖然不讚同宇文邕的觀點,但他也不再出口諫言,“既如此,父親欲要成大事,可天下難從,既如此不若兒入汴京,以安天下臣民之心,或等父親舉事,兒在汴京亦可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