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那天,蘭嫵身著大紅的嫁衣,頭戴鳳冠,眼淚汪汪地向厲蘭妡請辭。厲蘭妡溫和地抹去她眼角的淚水,“大好的日子,哭什麼?別壞了大家的興致。”
蘭嫵哽咽著道:“奴婢這一走,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皇後娘娘,心中自然難過……”
厲蘭妡嗔道:“什麼奴婢娘娘,你已是本宮的妹妹,該姊妹相稱才對。”又道:“你還怕見不著麼?皇後的妹妹想要進宮,還不是一道口諭的事,幽蘭館就是你的娘家,你想什麼時候回來看望都可以。”
蘭嫵方破涕為笑,由擁翠攙著她坐上花轎——擁翠與她共事多年,總是有幾分情分。
看著那頂豔紅的轎子漸漸遠去,擁翠輕輕歎道:“蘭嫵真是好福氣,總算覓得良人,終身有靠。”
厲蘭妡聽得清楚,打趣道:“你若是羨慕,也該盡快找個良人,省得成日長籲短歎的,好像本宮誤了你。要不,本宮明日就在禦花園中舉辦賞花宴,將滿城的夫人小姐都請來,問問她們哪家有合適的良人,好讓你放開手眼揀選?”
擁翠紅了臉,“娘娘就會說笑,沒個正經!”又歎道:“奴婢是個悶葫蘆,蘭嫵一走,隻怕沒人陪娘娘說笑,這幽蘭館得冷清不少了。”
滿宮裏數蘭嫵最活潑,她走了,幽蘭館的熱鬧的確清減許多,可是很快重新熱鬧起來——吳太醫才診出,厲蘭妡又有身孕了。
才當上皇後,馬上又麵臨添丁之喜,宮中的嬪妃都羨慕不已,連太後也感歎:“到底是她有福氣,除了她,旁人再沒有這個命,真真是上天注定。”
蕭越也一樣高興,每日上完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看望皇後,必得先膩歪一陣,才肯安分去太儀殿批折子。厲蘭妡當然不肯耽擱他,反而時常勸著,多說了幾回,蕭越才不至於隔三差五地往幽蘭館跑。
厲蘭妡對這個孩子有點拿不定主意,但既然有了,她必得將其生下來。又或者,她故意借這個機會來拖延時間,她現在不去想是否離開的問題,等生產完再說吧,那時她才能真正決定——厲蘭妡這樣麻痹自己。
已經入秋了,這一日天氣和暖,厲蘭妡和聶倩柔一道坐在園中曬太陽。眼前是一叢蓬蓬的假山石,堆得高高的,嶙峋有致,盡頭就是禦湖的邊緣。
聶倩柔手中慣常在飛針走線——宮中寂寞久了,做衣服反而成了一場消遣。她留意布麵上的針腳,眼睛也不放過前方,高聲道:“明玉,你小心點,別走到禦湖邊上去了!”
假山旁隻看到花影閃動,是明玉衣角上金線勾勒的花樣,她清脆的聲音遠遠傳來,宛若銀鈴:“我知道!”
與她一道追逐嬉戲的卻是蕭忻。厲蘭妡看著好笑,“忻兒再沒與明玉這樣親近,總覺得有個姐姐壓自己一頭,害他充不了老大,又嫌明玉是個女孩子,這會子又不計較了。”
聶倩柔亦笑,“小孩子嘛!今兒同這個好,明兒同那個鬧,哪裏說得準。”
小孩子腳程飛快,又不知疲倦,轉眼已不見蹤影,好在禦花園隻有這點大,且吩咐了乳母太監跟著,不必太過擔心。
忽見明玉氣喘籲籲地跑來,“母後,忻弟不見了!”
“什麼?”厲蘭妡和聶倩柔雙雙站起。
明玉滿頭滿臉都是汗,聲音裏帶著哭腔,“我也不知道,方才我和忻弟繞著假山捉迷藏,誰知眼錯就看不見他了,宮人們也都說沒瞧見……”
厲蘭妡焦急不已,忙發動身邊的宮人四處找尋,她自己也坐不住,起身四顧,將兩手攏成喇叭狀,“忻兒,你在哪兒?快回答母後!”
聶倩柔怕她摔著,在身後跟著道:“皇後娘娘您慢點,這裏零碎石子兒多,別踩滑了腳!”
厲蘭妡哪裏顧得上許多,仍不住呼喚,正沒個頭緒,忽見身下假山石洞裏探出一個人頭來:“嘻嘻,我在這兒!”
正是一臉頑皮的蕭忻。
厲蘭妡沒好氣地在他後頸上拍了一下,“你這孩子,就會惡作劇!知不知道大家都為你擔心哪?”
蕭忻吐了吐舌頭,徑自一陣風般跑開。
厲蘭妡又是氣又是急,見他往禦湖方向去,不禁嚷道:“忻兒,離水塘遠點!母後不是讓你不要玩水嗎?”
蕭忻不知是沒聽到她的話,還是聽到了卻要故意對著來,偏偏往禦湖靠得更近。
這孩子真是冤孽。厲蘭妡顧不得許多,跟著上去追趕,生怕他不曉事出什麼岔子。
她未曾想到先出事的會是自己。假山旁到處是崩出的碎石,她光顧著前方卻忘了腳下,一腳踩空,整個人直直地跌到地上,當時就暈過去。
“皇後娘娘,您怎麼了?”聶倩柔小心地越過山石過來,眼前的景象立刻叫她心涼了半截:隻見厲蘭妡散落的裙擺下,鮮血一路蜿蜒而出,染紅了附近一大片石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