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少年中,落心齋依仗這方籠罩山穀的迷陣,安然度過無數危機災劫,成為紛亂塵世外的一處桃花源。
不過,再是厲害的東西也有破綻,一如再是厲害的人也做黃土。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
百年時間,劍宮一度暗暗將迷陣研究,並在數代之前就迷陣研究透徹。隻是此事向來為掌門才知的機密,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刻,絕不容二者得知。
現在,這萬不得已的時刻終於來了。
晏真人帶著人趕了兩天兩夜的路,出現在落心齋的山穀之外。
他看著鬱鬱草木,一色翠黛,於心中暗忖:
雖則迷陣不能將我阻攔,可我帶人入迷陣之後,陣法生變,依然會驚動落心齋的人,到時還是要打一場硬仗。
我以身後百人正麵攻打一個門派。
我可能將這場仗打贏嗎?
不,此戰死則死耳,非贏不可。
落心齋勾結燧宮害我子弟一仇,不可不報。
度驚弦為謀劃界淵至關重要的一環,不可不奪!
正因為決戰就在眼前,我更不能將落心齋放任,否則師叔勝利,一切好說,一旦師叔失敗,落心齋得攬大權,恐怕劍宮就真離斷絕道統不遠了!
如今生死關頭,度驚弦必奪,落心齋必打,無論付出何種代價——
晏真人剛想到此處,忽然看見前方空氣出現了一道漣漪似的動蕩,防禦著整座山穀的大陣毫無征兆地在他延期那打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一位粉色衣衫的落心齋女弟子突兀出現在山穀之中!
她容貌嬌俏,身環彩蝶,出來之時左右看看,悄悄吐了吐舌頭,便立時蹲在地上,拔著地上的野草。
自她出來以後,往山穀周圍看去,還是一片平緩的盆地,可從這道開口處內視,卻能見姹紫嫣紅,樓閣隱隱,人間仙境露出一角!
落心齋最叫人頭疼的護穀迷陣,竟這樣大大方方地在他麵前敞了開來!
晏真人目瞪口呆,錯愕至極,眼看著這極致到完全不敢設想的巧合活生生出現在眼前,他腦海之中接二連三地閃過萬古名言,竟不期然萌生出一種天命在我的錯誤想法來: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天助我也,邪不勝正。
落心齋合該敗在今日,界淵合該敗在此番!
天也依舊,樓也依舊,花也依舊,人也依舊。
靜疑女冠站在千紅樓中向天外眺望。
不知為何,今日她心中有揮之不去的煩躁,叫她坐臥難安,眼皮直跳。
是我忘記了什麼嗎?
靜疑女冠將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事情放在心裏顛來倒去地想著,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也許隻是我最近太過勞累了吧。
她鬱悶地吐出一口氣,按一按跳動的眼皮,勉強給自己解釋。
可也是這一刹那,她忽然自窗欞上看見一抹突兀而起、飛速移動的影子!
多年的戰鬥經驗在這一刻救了她的性命。
她於間不容發之際向前一撲,衝出千紅樓,又以從不離身的拂塵揮擊身後,根根塵絲如同根根鋼針,轟然一聲,擊毀自己前一刻所站之地,更一舉擊中自背後偷襲的人!
可是似曾相似的力量也在同一時間自後反饋。
靜疑女冠心中驟然一沉,她借機回身,果不其然,看見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朋友!
千紅樓中,牆體坍塌,欄杆斷裂,晏真人手握長劍,被騰起的煙霧模糊了麵容,可銳利雙目中迸射出來的冷然,卻似刺穿了煙霧,直直射到靜疑女冠身上。
這還不止。
就在這一擊之中,安穩的穀中突然騷動,兵器碰撞之聲,嬌喝厲斥之聲,正如當今的天下烽火,處處響起!
靜疑女冠鷹目四顧,發現就這瞬間的時間裏,許許多多人出現在千紅樓左右,但這些人並非落心齋的弟子,而是劍宮的弟子!
一個個劍宮弟子仿佛憑空冒出,就這樣堂而皇之地來到了落心齋的腹心之地,就仿佛落心齋的護穀大陣根本不存似的!
可這——絕不可能!
靜疑女冠目呲欲裂,狠狠瞪向晏真人!
晏真人回以平靜的目光。
恩怨情仇今日了,宏圖霸業今日決。
多年交情走到此時此地,也唯有歎上一聲,造化弄人啊!
喊殺聲已傳遍了落心齋每一個角落!
前一刻還笑語晏晏的家這一刻已充滿血火刀兵!
計則君提著長劍,心中茫然,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否沒能清醒,正於午睡中做了一場叫人厭惡的夢。
最可笑的是,這夢中來犯落心齋的人怎麼會是劍宮的人呢?
劍宮與落心齋一向交好,不久之前,齋主甚至有意與劍宮聯姻啊!
可是溫熱的血,劇痛的傷,同門奮起餘力哀切相求的眼神以及不等她救援就迅速灰去的眼神,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如此突兀……如此突兀……
一眨眼之間……一眨眼之間……
她也曾經狙擊邪魔意氣飛揚,她也曾經九死一生麵不改色。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恐懼顫抖,也會害怕惶恐,也會險險不能將劍握住!
她的腦海突然翻出了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十分沒有依據,卻根深蒂固地長在她腦袋裏,叫她不顧一切地往綠竹渡跑去!
度驚弦!
現今這一切,是否是敢算界淵的度驚弦搞的鬼!
小渡頭,飛橋翹,風送綠竹蕭颯笑,管它生死歸去來。
落心齋早陷烽火,這水中一隅卻因地勢獨特而暫時無人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