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分卷 第十九章 斷頭大佛(四)(1 / 1)

曲桃在佛頭背麵,輕輕敲了敲,握住一個螺髻輕輕往外一抽,露出一個石槽:“這佛頭中部有一蓄水處,隻要其中水滿,便會從佛眼的縫隙中溢出。鄭工當年就是給佛頭注滿了水,故而才有佛像聞聲落淚之事。”

“那一次流完了,便不會再流,後來的佛淚又是從何而來?”曲離道。

曲桃看向曲容道:“這個曲容當時其實說對了,便是從天上來。”曲桃指了指屋頂道,“連日大雨,定是這佛殿上方有瓦片漏雨,雨水順著佛頭的縫隙流入佛頭中,逐漸續滿了佛頭,佛淚自然重現人世。”

佛殿漏雨,雨水剛好又滴落在高高的佛頭上,更流進了佛像內部,難怪寺中僧人不曾察覺。

“那現在!”曲容趕緊向頭頂看去——若是現在佛殿還在漏雨,豈不露餡了!

“我已請魏兄將佛殿頂部的漏雨瓦片修好。”曲桃道。之前他找魏南河幫忙,便是看中魏南河那身身輕如燕的本事。魏南河也沒讓他失望,輕輕巧巧進入寺內,輕輕巧巧躍上佛殿屋頂,神鬼不知地換了瓦片。又按照曲容的吩咐,舉著尖嘴的錘子,在佛頸處按照曲容給出的幾個點,敲了敲,又踹了一腳,就這樣,將那佛頭踹了下來。

哪怕之前曲容、曲離對鄭工,以及曲桃是鄭工徒弟這個身份還有所懷疑,那麼此時此刻,若有人說曲桃不是鄭工高徒,他們都不會相信。看看這個佛頭,看看那隻木雀。哪個工匠還能有這般心思去琢磨這樣的技藝,這不是神匠,便是妖師。

曲離心中仿佛大石落地,對曲桃總算多了分好感,他道:“那麼接下來,你打算如何?”

曲桃將佛頭後的石槽放回原處道:“毀了這個佛頭,另造一尊。”他露出自信的笑容,“既然這個佛頭已經驚動了大理寺,看來此事必不一般。若是我們做成,日後在東都行事,定會方便許多。”

“可是隻有十日期限。”曲容擔心道,“不如便將現在這個原樣搬上去,我們也學鄭工注滿水,不就行了?”

曲桃搖搖頭:“我不是鄭工。而且如今連日大雨,各地都有災情,若是佛祖繼續哭泣,豈不寒了天下人心。”

“你的意思是?”曲離問道。

“我要重塑一尊歡喜佛。”曲桃道。

“這個並不稀罕,我看每尊佛像都是笑的啊。”曲容不解。

曲桃笑著看向她:“若是隻對一人笑呢?”

於是三人便在恩泉寺暫時住下。曲桃連夜擬了修複工事所需的工具物料,又讓住持將佛殿落鎖,除了他和他的兄弟,外人一律不得入內,幹擾做工。在恩泉寺眾人看來,曲家三人幾乎是日夜不眠的做工,生怕趕不上蕭少卿定下的工期。而佛殿內的工事情況,也隻有曲家三人才知。

魏南河夾了一筷子齋菜,細細咀嚼,咽下道:“這恩泉寺的齋菜做得著實不錯。”魏南河現在半夜不去賣傘了,被曲桃拉來幫他做工。

曲容在他麵前擺了盤麵點:“嚐嚐這個,這個點心也很不錯呢。”

魏南河開心地謝過,拿起來嚐了一口:“確實不錯。”

幾人在恩泉寺吃了幾日,雖是素菜,麵頰卻仿佛比往日豐滿了些許。

曲桃將原來石佛頭中徹底掏空,毀了鄭工的痕跡,又重做了佛眼、佛口,再請魏南河用竹蔑在佛頭內部緊貼著內壁密密編了一層,刷上泥漿膏灰固定。

蕭明遠五日後來看時,曲桃已經拎著油彩,為佛首細細描繪了。隻見修複後的佛首,輕闔雙目,寶相端嚴,比之之前佛首,更具妙態。蕭明遠自此總算稍稍放下心來,心想自己找的這個曲工,應沒找錯。

“讓讓,”曲容端著幾桶油彩過來,更不小心灑了幾滴在蕭明遠的袍子上。

皂色官服上幾點紅色油彩,十分打眼。

“你!”蕭明遠眼睛一瞪,就要發作。

“哎呀,蕭少卿不如脫了袍子,我來幫你洗洗?”曲容忙道,“隻是這油彩難洗,若是我因此誤了工,耽誤了工期可如何是好。”曲容看起來十分苦惱。

蕭明遠知道是這個小郎君故意使絆子給自己找不快,但為了工期,他忍了!

“無妨。”蕭明遠將袍角一抖,道,“莫誤工期。”

“那蕭少卿你往邊上站著去,你這麼高大一個人杵在這裏怪不方便……”曲容打蛇隨棍上。

蕭明遠咬了咬牙,一甩衣袖,轉身離開了佛殿。曲容在他後腳剛出門檻,便將佛殿大門一關,險些砸到蕭明遠的腳後跟。蕭明遠著實生氣,但又不好與一個少年一般見識,更不能誤了工期,惹了上峰不快,隻能氣哄哄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