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蕭明遠沒有再說什麼,二人於是就這樣握著彼此的手臂,靜靜站在黑暗中,聽著門外的動靜。
而早就進來的曲容,其實情形與蕭明遠他們差不多。那時她追著童續一頭紮入了這片濃稠的黑暗中,跑了兩步才發現周圍什麼都看不到,也什麼都聽不到了,整個世界仿佛就剩下了她自己。以至於曲容甚至有短暫的錯覺,認為自己失明、失聽了。但她很快便從這種質疑中清醒過來。為了驅散黑暗,她還掏出了隨身攜帶的火折子,但卻沒有半分光亮。意識到這一點後,曲容便索性隨心邁開了步子,她想到的是,曾經的曾經,曲桃也是在墓中困了十年之久,十年暗無天日,十年後終於重獲新生,如今這一切也許隻是幻想,她又何懼之有,這世上,本就沒有永久的黑暗。就像她手上的火折子,雖然她看不到,但這並不意味著火折子沒有發光。
肉眼不可見的,並非不存在。
一隻小手這時不知從何而來,竟輕輕地將自己塞進了曲容的手心。曲容已經,感受到自己手中握著的這隻小小軟軟的手,心中湧起一絲異樣的感覺,她不禁問道:“是誰?”
“阿娘,你帶我去看河燈好不好?”一個稚嫩的聲音從旁傳來。
阿娘?曲容一怔:“河燈?”
“對,就在前麵!”小手似乎拉著曲容要往前走。曲容心中疑惑,卻也被這隻小手拖著向前走了一段路。走著走著,牽在手中的小手骨骼感漸漸明顯,似乎正在慢慢成長……曲容正覺得奇怪,就聽一個少年聲音在旁說道:“師父,你真的要去童城的工事嗎?”
曲容一驚,雖然少年喊她師父,但卻不是羅珩的聲音,那聲音仍然有著少年特有的清亮,卻已不是孩童之聲。去童城的工事,曲容手心一緊,將少年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這是小五,是十多歲時曲桃的聲音。
曲容停下了腳步,她道:“別去童城。你不要去那裏。”
少年道:“我也不想去,但是既然師父你要去,我會陪師父你一起去的。”說完,少年的手便拖著曲容的手臂繼續向前。
曲容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自己心情,隻是鼻腔開始有些微的發疼,眼眶也濕潤了些許,她牽著少年的手,向前慢慢走著,她問:“你呢,師父想去童城,你想去什麼地方?”
黑暗中,短暫的寂靜後,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想去一個,隻有我自己,卻又並非隻有我自己的地方……那裏隻有我一人,卻又並不讓我覺得孤單。”
曲容默默聽著,越聽越不解,獨自一人卻又不孤單之處……“那會是何處?”她問。天下,哪裏有這樣的地方?
話音剛落,曲容便猝不及防地被拖入了一個懷抱。
那人胸膛溫暖,溫柔的雙臂輕輕環抱住曲容,一個低沉的男聲在她耳邊輕聲道:“那處,便在你的心中。”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感覺,待曲容反應過來,才一把摟緊了擁抱著她的人:“曲桃,童心,是你嗎?是你嗎?”
耳邊傳來溫暖的笑聲:“是我。”
這一刻,曲容心中無比的安心,她放任自己在童心的懷中沉溺了片刻,終於還是問道:“此處到底是什麼情形,為什麼,我看不到你?”
童心答道:“這裏是祇山最後的意識。”
“祇山最後的意識?”曲容重複了一遍,覺得有些難以理解。
童心感受到了曲容的不解,又解釋道:“或者說,是祇山最後的幻境。”
如此說法,曲容終於能夠理解一二,她又問:“祇山為何要如此做,祇山不是已經不複存在了嗎?”她親眼所見,祇山已傾倒多年。
童心歎道:“確切的說,我曾經吸收了祇山的意識為我所用,但卻漏了一縷。如今那縷祇山意識複蘇,故而在我之外設了這樣一個局,即使我在意識中將它吞沒,它也仍然留有一手,可在現實之中,將我連同鬼坊一起吞噬殆盡。”
曲容聽見祇山想將童心吞噬,很快便想到了鬼坊門外的那個巨坑,下意識地愈發握緊了童心的手:“那現在該如何做?我之前在外麵,見到一些無麵人都長出了五官,童續說他們是祇山的路標,那些人見到我們便攻擊,卻怎麼也打不死趕不走。”
“童續沒有說錯,他們的確是祇山意識造出的虛物,生出五官隻能說明他們已經漸漸和祇山的意識融合了,是祇山的意識賦予了他們更詳實的外貌……但是,”童心道,“虛物再如何似真實之物,終歸也是虛的,毫無實體的意識想要控製一切,無非也是空中樓閣、虛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