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2 / 3)

我更願意憑借想像去知道當年的情形。

返回的路上,我久久地望著窗外,看著那些成片成片的樹林,看著那些一生一世都沒被打攪過的樹,再一次意識到,我來俄羅斯,的確是為了與這些樹相逢。

忽然聽到有人問,白樺樹能成材嗎?有人答,成不了,它木質鬆軟,不能做棟梁,也不能做家具。問者道,那種那麼些白樺樹幹嗎?它們的生長完全是一種浪費嘛。

我知道說這樣的話很符合常理,人們總是希望自然的一切於人類有益,但當我看到那樣美麗的樹被人輕視時,還是忍不住站出來辯護。我說,它們怎麼就是浪費呢?作為生命的一種,它們也有出生和成長的權利。說它成材和不成材都是從人的角度出發的,是人的自私。

對我的話,有人沉默,有人驚訝,有人調侃。我沒再往下說了。我有一種感覺,在那樣的大自然中做一棵樹是幸福的,它們從生到死,都不必擔心被砍伐,不必擔心被打攪。它們漫不經心地覆蓋著大地和山坡,覆蓋著我的視線所及之處,最終老死,也無需擔驚受怕。它們盡可以按自己的意願去成長,不必在乎人類的看法,無論是白樺樹,橡樹,鬆樹,還是楊樹。

俄羅斯的樹是幸福的,它們與人的關係更多地存在於藝術中。

穿梭於博物館

離開卡盧加前,我們去參觀了卡盧加博物館。

我感到驚異,這樣小一個城市,這樣少的人口,40萬,卻擁有兩個頗具規模的博物館。如果說航天博物館是因為齊奧爾科夫斯基,或者說因為名人,那麼這個博物館是因為什麼?

我隻能說,因為文化。

這是一個常見的城市發展博物館,從外觀看,整個博物館呈船狀。它建於19世紀,由一位商人出資修建,十月革命後政府將它進一步完善。無論是技術上還是內容上,你都覺得它是一個真正的博物館。它有條不紊地從人類的起源講起,從整個俄羅斯的發展講起,把小小的城市,置於整個人類曆史發展的長河中。

正值寒假,一群一群的孩子在老師的帶領下進入博物館參觀。我站在他們身邊,心裏滿是敬重。他們有理由讓你敬重,他們絲毫沒有因為地域小而心胸小,絲毫沒有因為人口少而視野小。這樣的民族,即使他此刻在寒風中顫栗,你也不能小視。

離開卡盧加時,我終於明白齊奧爾科夫斯基為什麼不願意離開這裏了。

他和我一樣喜歡這裏。

回來後細細一想,我們在俄羅斯的10天時間,80%的時間是穿梭在各類博物館中。除了剛才說到的卡盧加那兩個博物館,莫斯科有衛國戰爭紀念館、克裏姆林宮、普希金紀念館等等,彼得堡有冬宮、皇村、米海諾夫斯基博物館(即俄羅斯博物館),還有炮兵博物館,和我們未曾去過的海洋軍事博物館等。而所有的博物館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充滿了藝術氛圍。

到彼得堡的第一天我們去參觀炮兵博物館。

開始大家還不解,說去炮兵博物館幹嗎?我們是為文學藝術來俄羅斯的,又不是為了琢磨戰爭。奧列格笑而不答,等大家進入炮兵博物館後,方知此處太值得一來了!

那些古老的大炮,那些俄羅斯先輩們用來攻守城池的大炮,竟然像藝術品一般!炮筒上有刻花,炮身上亦有美麗的圖案,整個造型也無比優美。當你麵對這些大炮時,絲毫感覺不到硝煙和血腥,隻能感覺到藝術女神在翩翩起舞。

我覺得不可思議。難道那些造炮的工匠一個個都是雕塑家?

當然,那些大炮的功能很低,低到讓我這樣遠離戰爭的女性都感到有些好笑。它們的作用居然就是把大鐵球用力擊出去砸人。但我還是喜歡它們。

等到了現代展廳,大炮們一下變得實際了,或者說工匠們一下變得實際了,大炮不再描龍繡鳳,而是以炮火猛烈、射程遠大為驕傲,一尊尊都耀武揚威的,讓人頓生畏懼。

我不能確定這是人類的進步。

連一個大炮博物館都充滿了藝術氛圍,那就更不要說冬宮了。

冬宮其實就是一個藝術宮殿。在我看來任何人,不管他是誰,住在裏麵都是褻瀆。它就應該是藝術品的居所,為藝術而生,為藝術而死。沙皇住在裏麵,不最終招來了大炮嗎?當然,肯定不是那些有雕花的大炮了。雕花的大炮一定不忍心去砸那美麗的宮殿。

從冬宮出來,我們就乘船遊覽涅瓦河。船艙裏很暖和,還有熱茶供應,真讓我心滿意足。從涅瓦河看冬宮,秀麗無比,綠白兩色的樓體在冬日的陽光下顯得清清爽爽,像新建的一樣。我不禁問,東宮每年要清洗一次吧?奧列格說不,它一直就那麼幹淨,彼得堡基本上沒什麼灰塵。我覺得不可思議,也有些不大相信。我想是不是因為奧列格太喜歡彼得堡了,就說些不實際的話?

奧列格雖然住在莫斯科,但他的老家是彼得堡的。他毫不掩飾自己對彼得堡的偏愛,而且為了表達真切,總是采取厚此薄彼的態度,說莫斯科的不是,以襯托彼得堡的是。這讓我想到了我們中國的北京人和上海人。

老實說,在這個問題上我與奧列格一致,莫斯科與彼得堡相比,我也更喜歡彼得堡。

彼得堡的整個城市,就是一個大型博物館。你隨意地在一個街頭站下,就會有一段曆史或一個名人凸現在你的麵前。以至於每當我們坐車前往某處時,奧列格總是嘰裏咕嚕地說個不停,弄得我們的翻譯連打個盹的時間都沒有。

不過,佩服歸佩服,也會有不服氣的時候。在莫斯科的藝術研究所,當我看著解說員無比莊重地指點著一些照片和油畫,給我們介紹他們那些文學藝術家時,我突發感慨,為什麼我們國家不搞一個文學藝術館呢?我們從詩經開始,然後屈原、李白、杜甫,然後孔子、老子、孟子、司馬遷,一直到關漢卿、蒲鬆齡、曹雪芹,我們也讓外國人來參觀,我們也如數家珍地一一介紹,那還不得讓他們參觀上幾天幾夜。

可惜沒有啊。一種痛惜的感覺驟生在異國他鄉。

邂逅大雪

我相信我與俄羅斯有一種默契。

原本是秋天的計劃,卻因種種原因一拖再拖,拖到了冬天。許多人對我說,這個季節去俄羅斯可不太妙,西伯利亞的寒流不是鬧著玩兒的。但我卻暗暗高興,我想,這回可以把雪看夠了。果然,在我們到達莫斯科的第一天,天空就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花。奧列格高興地告訴我們,這是莫斯科的第一場大雪。盡管當天夜裏我因為沒關好陽台的門而被凍醒,頭埋進被窩裏還能聽見窗外北風尖銳的呼嘯,但我心裏還是對老天爺心懷感激。

第二天我們就迎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去了衛國戰爭紀念館和紅場。我凍得不敢在廣場上停留,卻依然企盼著雪下得更大些。

果然,到彼得堡後,我們便遭遇了一場真正的大雪。火車還沒停穩,雪世界已撲麵而來,整個世界銀裝素裹,讓這個原本就非常美麗的城市成了仙境。

那天下午我們去皇村,簡直就像走進了童話世界。而營造出童話氛圍的,還是那些樹。它們在大雪中冰清玉潔,銀花盛開,燦爛無比。一車的人,無論男女,無論大小,無論是寫詩的還是寫實的,都不停地發出驚歎,且是些毫無章法、辭藻匱乏的驚歎,麵對仙境,個個都顯得心有餘而言不足。大自然的魅力常令人陷入愉快的窘境,遺憾的是因為時間太緊,我們沒能下車拍照,隻能與這瓊瑤仙境擦肩而過。

臨來之前,因為讀了那本《走近俄羅斯》,我便為自己設定了一些項目。比如去坐一坐莫斯科的地鐵,再比如到莫斯科的大劇院去看一場芭蕾,等等。為了讓自己像模像樣地去看芭蕾舞,我還特意訂做了一件漂亮的中式禮服。可惜呀可惜,由於時間太緊,加上一些必要的文學活動,我的這兩個願望都沒能在莫斯科實現。

有意思的是,這兩者卻在彼得堡間接地實現了。

先說乘坐地鐵。

涅瓦河水深60米,於是彼得堡便有了深100米的地鐵。它轟轟隆隆地運行在涅瓦河下。當我乘坐下地鐵的電梯時,竟然感到了害怕。電梯那麼長,那麼陡,好像通向地獄一般。但彼得堡的人已經很習慣了,他們站在下行或上行的電梯上,依然讀書。

說到讀書,我早就聽人說俄羅斯的人十分愛書,隨時隨地都看書。此行讓我對此深信不疑了。給我們開車的司機老師傅,在等待我們參觀的短暫時間裏,都會拿出一本書來看——不是報紙,不是雜誌,而是厚厚的書。衣帽間的老人,也會在沒有客人的時候手捧一本書;坐地鐵和坐公共汽車的人中,看書的人就更多了。

據說俄羅斯沒有文盲,這大概是處處有人讀書的原因之一。但再一想,我們這些有文化的中國人,難道就不具有這樣見縫插針讀書的優良習慣嗎?反正我不具有。所以看到那些隨時隨地讀書的俄羅斯人,我不能不心懷敬意。

到彼得堡的第二天晚上,我們有幸被安排去看芭蕾舞。據說俄羅斯人去劇院看歌劇或芭蕾舞有三層意義。第一當然是欣賞,欣賞藝術;第二是展示,展示自己漂亮的晚禮服和優雅得體的打扮;第三則是享受,劇院裏總有上好的咖啡和點心。

我想,那大概是過去的情形吧?現在他們的生活比較清貧,還會如此嗎?

結果依然如此。一出一個半小時的戲,中間要休息兩次,每次20分鍾。而這中場休息的時間,便是他們充分展示自己和享受生活的時間。那些俄羅斯的婦女們,一個個都打扮得漂漂亮亮,還香噴噴的——她們都習慣出門前灑上香水。相形之下,我們就太隨意了。我僅僅來得及抓條絲巾披在肩上。

休息的場地很大,有熱咖啡、冷飲料和點心供應,俄羅斯人都耐心地排隊購買。而我們,則熱衷於購買那些藝術品。我在那裏為我的正在學習舞蹈的侄女買了一盤烏蘭諾娃主演的《天鵝湖》錄像帶,指望著她也能像烏蘭諾娃那樣優雅美麗。

我們看的芭蕾舞名字叫《愛情的傳說》。翻譯為我們介紹了大致劇情,老實說,劇情一般化,但舞姿實在是太優美了。尤其是那位女主角,仙女一般在舞台上舞蹈著。演出結束時,她在熱烈的掌聲中,以10多種完全不同的優美姿態來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