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孫兒不孝,該早來探望您的。”原本寂靜而又有些凝滯的氣氛,突然被許蕙的潸然淚下打破。
許是好些日子沒見,又或許是見她小小年紀就活守寡,膝下也沒一兒半女,不複往日的跋扈乖張,許老夫人緩緩閉了閉眼睛。
“祖母,您不知道自從聽聞祖母身子不好,孫兒心裏有多憂心,孫兒多麼希望能夠日日在祖母身邊侍奉湯藥……”
裏麵鬧騰的動靜這麼大,榮春堂侍奉的丫鬟們雖規矩最重,可還是忍不住看熱鬧的心思。
大太太見狀,直接就遣退了屋裏侍奉的丫鬟。又說惠兒姐自幼得老夫人偏寵,該是想和老夫人說些體己話,她們也就不便杵在這裏。
許老夫人自然是應允。
等到眾人離開,許蕙方才止住了哭聲。
瞧著她猶自有些孩子氣的臉,許老夫人暗暗歎息一聲,“起來吧,這裏也沒別人了,無需再裝模作樣了。”
許老夫人是什麼人,當初許蕙入宮她是一分錢的體己都沒給,依著她的性子,暗地裏不知怎麼咬牙切齒呢,怎麼可能擔心她這老婆子。
更別提,孟姨娘是怎麼死的。
方才確實有那麼一瞬間,她差點兒被許蕙給騙了,可看著她潸然淚下,眼淚說來就來,她卻最終還是感覺一種毛骨悚然,一種諷刺。
見許老夫人竟然一絲遮掩都沒,許蕙也曉得,在祖母心裏,自己八成已經死、了。
這麼想著,她緩緩站了起來,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許老夫人道:“祖母,我多想您能和之前那樣憐惜我,愛護我。可現在,這一切都已經成了奢求。”
“既然祖母如此討厭我,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其實這次出宮,孫女是奉了太皇太後之命,想勸勸祖母。”
說著,許蕙頓了頓,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羊脂玉鐲子,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祖母,想必你也知鎮北王離京的消息了。鎮北王的離京,不知會引起多少人重新站、隊。太皇太後又有垂簾聽政,這隻是時間問題,既如此,又怎麼可能容得下爹爹。”
“有句話說的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爹爹縱然位高權、重又如何?史書上,有多少和爹爹一樣的權、臣,可結果怎麼樣,家破、人、亡,有的即便保了命,不過是苟延殘喘,卑微的活著。”
許蕙的話聽得許老夫人身子猛地一僵,她重重歎息一聲,“你爹爹什麼性子,你該是知道的。祖母即便有心勸,又怎麼可能讓他輕易改變主意?”
許蕙的每一句話幾乎都戳中了許老夫人的傷心事,她知道,或許,到了該選擇的時候了。
闔府的平安比什麼都重要,她想讓她的兒孫也能和她一樣有一日兒孫滿堂。她不敢想,若許家真的一夜獲、罪,她怎麼麵對列祖列宗。
一種懼怕和沉重瞬間席卷了她的心頭。
“祖母,您也知道,大姐姐是靖南王世子妃,可如今,靖南王舉、兵北上,太皇太後定不會饒過他的。因著這個,我們許府,也被推到了風頭浪尖上。這根本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問題,而是我們許府,本就牽扯不清。何況,鎮北王如今也去了西、北,連鎮北王都退了,爹爹難道還要在這裏和太皇太後僵持著,多僵持一日,我們許府,怕是再無全身而退的可能。”
許蕙可謂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尤其她緊緊抓著許老夫人的手,讓許老夫人深深的感覺到一種沉重感。
見許老夫人嘴唇顫顫,許蕙幾乎是用一種蠱惑的聲音道:“祖母,隻要爹爹致仕,太皇太後肯定會放我們許家一條活路的。您想想前戶部侍郎,欽天監監正,哪家不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眷們就更慘了,那是要被賣到教坊司去的。”
聞言,許老夫人臉色變得蒼白。可下一瞬,她卻一把推開了許蕙,許蕙腳下一個踉蹌,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外頭的曲嬤嬤聞著動靜,急忙衝了進來。
原以為五姑娘好不容易回府一趟,怎麼說也該用了午飯再回宮的,膳房那邊為著這事兒,一大早就準備起來了。熟料,卻聽聞五姑娘隻待了半個時辰,連二老爺的麵兒都沒見著,就回宮去了。
顧氏和蕭氏聞著這消息,頓時也急了。老夫人近來身子不好,別是蕙姐兒不會說話,衝撞了老夫人了吧。
隻她們才剛到榮春堂門口,就聽裏麵曲嬤嬤的大叫聲:“叫太醫,快叫太醫!老夫人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