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3)

方非又在一天內把材料趕出來了,這一回她相信處長肯定不會不滿意了。每一小節她都編出了“四言八句”,都有了個“說法”。但這一次卻怎麼也沒有上次那麼開心了。好像是應付掉一個差事,就像在學校裏應付考試一樣。方非喜歡的是論文答辯。可以闡述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觀點。即使與導師有異議,隻要論證充分,導師都會給予讚賞的。

不過舅舅說了,她要盡快完成從學生到國家幹部的轉變。現在自己是機關幹部了,要適應工作,總不能讓工作來適應你。

方非再次將材料交給處長時,處長開會去了,說是要三天後回來。盡管處長走時說過工作暫時由副處長老劉負責。但方非不想交給老劉。盡管老劉對她很不錯,她卻始終有些看輕他,覺得他沒什麼分量。再說,萬一老劉又是另一種風格,自己不還是得重寫嗎?

方非把材料鎖進中間的抽屜。她已經買了三把鎖,分別鎖上了兩個抽屜。但左邊的櫃子她一直沒鎖。一來是沒放東西,二來是裏麵還有個小抽屜是人家的呢。既然不能撬人家的抽屜,也就不能鎖人家的抽屜吧?

方非又一次猜想,那小抽屜裏究竟鎖著什麼呢?為什麼它的主人就忘了打開它並取走那些東西呢?是日記本?是情書?是文件還是一般的材料?不,肯定不會是文件材料,一定是私人的東西。既然鎖著就肯定是最珍貴的東西。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裏麵鎖著故事。

晚上,舅舅和舅媽一起上方非家來了。方非迫不及待地把舅舅拉到一邊去問。舅舅起初莫名其妙,後來才恍然大悟,“噢你是說那張死沉死沉的桌子嗎?對原先是我用的,還用了好些年呢。”

方非連忙又聞:“你用的時候,那桌子的抽屜都是空的嗎?

“當然是空的,難道還能給我裝滿金銀財寶?”舅舅笑咪咪說。

方非一聽高興了,詭譎地眨眨眼說:“老實交待吧,你把什麼隱私鎖在抽屜裏了?”

舅舅一聽怔住了,似有幾分緊張:“什麼隱私?你在抽屜裏找到了什麼?”

方非更樂了,站起來關上自己的房門,然後悄聲說:“你告訴我吧,我不會告訴舅媽的。是不是哪個給你的情書呀!”

舅舅聽出方非並沒拿到什麼,略鬆了一口氣,笑說:“什麼情書不情書的,你以為舅舅也像你這麼多情嗬。真能胡鬧。”

“那你幹嘛緊張?”方非不依不饒。

“我以為我把什麼重要的文件或者筆記本放在抽屜裏了。”舅舅說:“不過,我現在才想起來,就是放了什麼,發現的也不該是你。在我後麵,還有兩個人用過這桌子呢。一個是你們處長,一個是……

方非說:“我早問過了,他們都說要問你。”

舅舅說:“問我什麼?”

方非“嗨”了一聲:“你怎麼還不明白?我是說那個抽屜裏鎖著什麼。”

舅舅終於明白,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說:“傻丫頭,你都把舅舅弄糊塗了。原來你是問櫃子裏麵那個鎖著的抽屜?”

“對對,是問它。”方非重新期待著舅舅的回答,“是你鎖的嗎?”

舅舅很令方非失望地回答說:“不是我鎖的,我用的時候就鎖著。”

方非不甘心地問:“那麼在你之前呢?”

“在我之前……”舅舅突然賣了個關子:“你先告訴我,打聽這 個幹什麼?”

“不幹什麼。就是想知道。現在我用它,它屬於我。可它的一個最隱秘的角落居然被別人占有著。我覺得好別扭。但不找到它的主人,我又不能打開。”

舅舅說:“那看來你是無法打開了,鎖它的主人已經死了。”

方非一愣。但這回不是失望,而是興奮。看來這抽屜裏的確鎖著故事,而且一定是個很有意思的故事。

“他是誰?怎麼死的?”

“她是個女大學生,和你一樣。隻不過她畢業於60年代初。據說剛來的時候很活潑,後來不知怎麼就變了。大概是因為失戀。我調來時,她已是個30多歲的老姑娘了。少言寡語的,很不好接近。後來得了神經衰弱症,還有些其它的什麼病,就離職休息了。又過了幾年就去世了。說老實話。我也曾覺得她很古怪呢。後來調整辦公室,我調到她的桌子,很不情願,害怕沾染上晦氣找不到老婆。但是那時候可不敢鬧個人情緒,也就算了。”

“那你就不覺得那個抽屜別扭嗎?總是鎖著?”方非問。

“當然也有點兒別扭。可是……我後來想,”舅舅說:“反正我也沒什麼東西值得那麼珍惜,值得鎖起來.”

“你不是有日記本的嗎?”

“以前的日記本‘文革’中燒掉了,‘文革’中的日記本全是些不能讓人看見的內容。現在當然我根本不寫日記:四五十歲的人了,記日記讓人笑話。”

“那舅媽給你的情書呢?”

“你舅媽這輩子就沒給我寫過一封信,更不要說情書了。”舅舅忽然有幾分感慨,苦笑說:“你舅舅這輩子很可憐嗬,連一封情書也沒收到過。”

“那寫過嗎?”

“也沒寫過。”

方非想,那是有點兒可憐。但她笑著安慰舅舅說:“可你做了官呀!魚和熊掌不能兼得啊。”

舅舅笑著搖搖頭:“事到如今隻能這麼說了。不過要是從來一遍的話,舅舅就寧願要魚而舍棄熊掌了。”

“我不信。”方非很肯定地說。

“我也不信。”舅舅也一本正經地附和著。

舅甥兩人都樂了。

方非的男朋友來信了。他也對“鎖著的抽屜”表示出極大的興趣。他的猜測和方非不同,顯示出某種男性的特征。他猜測說:“裏麵會不會鎖著什麼揭發材料?或者是文革時期的傳單?這兩種無論哪種對將來研究文革都很珍貴。所以你一定要想辦法把它打開。哪怕裏麵是一摞五六十年代的文件,也是很有意義和史料價值的。”

方非對男友這種絲毫不帶感情的猜測略有不滿。虧他還在戀愛中呢,怎麼就不會想到是一段隱情的產物呢?當然也不能全怪他。他還不知道這抽屜主人的故事。方非決定弄清楚了再給男友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