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的,走進興隆鎮了,打聽了當地的人才放心了,從此他們便可以無挫折的找到了他軍的隊伍。一道光明的喜悅,通過了他們全體……

鎮上的富家都已走光,小小的店鋪還照常的營業。他們貪婪的像要過一下癮似的想找尋一個比較大一點的店鋪,他們好像離開人生好久的一群,從新又回到有生命的圈子裏,他們好像要趕快拾取手可摸的,眼所能見到的,腦子裏可能想的……他們的瘡洞太多,他們要一個一個的添補起來,也需要安慰,也需要人們的同情的詢問,他們更願意要的是尊敬,而且能好好的吃一頓兒,是再好也沒有了……

鐵嶺滿有興致的向大家看了一眼。

大家都自動的回說:“我們得好好吃他一頓。”

於是他們分頭來找尋大的店鋪,這時大概是午後四點鍾的光景,他們吃完了,還想繼續趕路,所以總想吃得飽飽的。在一個店鋪的門口,他們停住了。李三麻子在那花花綠綠的貨架上考查了一通,把眼睛確切不移的注視在兩大包紅錫包香煙上,他耐住了口水,用力的坐在條凳上,和老板攀談起來。鐵嶺向櫃台裏邊的一個中年婆子討兩根灰色線,那女的拉長了臉,“沒得——呃!”說完便不再理他,把頭歪向一邊去。李三麻子訕訕的問:“老板,生意好嗬!”那光頭的矮胖子連忙接下去,“不成了,明天就歇了,這年頭兵荒馬亂的,米一鬥都沒有,麵更不用提啦,麵從前三塊半一袋子,現在八元錢,眼看就要八元半。你老總明鑒。我們做小生意的,那裏買得起,這年頭做生意的沒辦法,前天我的小女孩病啦要餅吃,沒得麵,那裏做得出嗬。真是,就快收拾啦,老總們,辛苦啦吧?休息一會不要緊。”李三麻子回過頭來,向其餘的十幾個人擠眼神。鐵嶺過來說:

“我們餓啦,我們得吃。”

那光頭的矮胖子的老板,把兩肘支在櫃台上,眼睛看住在手指尖,手指翻上翻下的在玩弄。

鐵嶺已經怒不可遏,他的山野的頑強,立刻又在全身遊蕩起來,老板回過頭兒去,向那個中年女人沒好氣的喊:“把那剩飯端出來。”

“你媽的。”鐵嶺一拳打過去,瞄準在老板的鼻梁,“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老,沒好東西,他媽要在我的家,兩口活豬都宰啦。那有我們還沒張口呢,你就封門。黃鶴樓上看翻船,不幹你的事,他媽,你不自己獻出,我搶啦你。”

“搶”字像一個很美麗的音符似的,跌落在李三麻子的耳朵裏,他一聽開心極啦,立刻跳上攔櫃去,指揮著眾人,“前邊兩個‘料水’的,去,你去。後門兩個把風的,記好暗號通知我。魏發財上貨架上子去,把兩包香煙拿下來給我!”然後他伸手從一個木板子底下拖出一口袋麵粉來,用刀一割,便踢滿了一地,剩下的麵粉便全都撥在老板的光頭上,那中年漢子便像浸在石灰水裏的大蝦蟆似的不斷的打著噴嚏,那方才趾高氣揚的老板娘,便慌做一團在地下轉。

李三麻子繼續的吩咐著:“把那搪瓷罐子,那個白禮氏洋燭……媽的,老僧帽牌的,賣中國人的錢,至少也有三十年啦,拿呀……洋蠟都不知道,你媽的!拿那個洋蠟給我!”

賣碗的把兩匹藍大布挾在脅下,鼠頭鼠腦的想偷著跑。

李三麻子一聲嚇住:“那裏去,抱兩塊布幹什麼,放下!我一宿把你老本都給你撈了過來,你還不夠本,魏發財,把那花生米,胡桃酥,凡是吃的都放在口袋裏,背起來……你舍不得,讓你舍不得,幸而你老婆沒帶金耳環。”

鐵嶺走到貨架去搶一塊鹹肉,他想:搶錢不搶錢呢?便把些碎票子和銅板都撒在地下……賣碗的忙著去檢。

“你放下。”李三麻子喊:“媽的,我們也不是紅胡子,我們也不是開搶呢,我們是給他一頓民眾教育。”鐵嶺把虎口放在嘴裏頭,打了一聲明亮的哨子。李三麻子又撈起一匣火柴放在腰裏,他們呼哨了一聲,便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