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就插嘴:“好,你敵人陣地摸西瓜,小日本知道了不上你‘轉口稅’才怪,今年漢口西瓜一擔是七塊半,好,你今天兩塊錢請客饒了你。”這邊正鬧著,那邊人又講著:
“你聽我講嗬……蕭班長一想,丁班長得了勝利品,上邊還有很重的犒賞,難道我就這樣空手而回嗎?不給人恥笑?於是打了一個主意,便把被殺死的敵人的衣服剝了下來,偽裝起來,儼然是一個日本兵,一會兒兩個蒙古偽兵沒精打采的來放哨,蕭班長一聲也沒響,等他走近相當的距離之內就把手溜彈一發扔過去,該死的家夥們馬上就完蛋了。蕭班長扛著兩隻槍便隨著老丁安全歸隊了……”
“那算啥,上回我……”
“不要聽,他的話就和汪精衛一樣……聽不得……”
“這回可是真的了,不騙你,我們昨天摸來了三杆迫擊炮,兩挺……”
“胡說……”
“確實的,我領你到連部去看。”
“我不信你又摸來了。”
“今天我領你去,還有鐵罐頭哪,香煙多得很,老張摸來了一大包手紙,屁股舒服了好多天!”
“聽說又是想奪隘口,馬回嶺,沙河,黃老門,蓮花洞那邊兒來大包圍……”
“龜兒子,隻怕金精怪吞了孫大聖,從肚皮裏給他搗鬼!”
忽然李三麻子慌慌張張的跑來,問:
“鐵嶺呢?誰看見了鐵嶺?”
乘著別人冷不防,劈手把煙奪回來,銜在嘴裏就跑走了。
他找了鐵嶺半天,跑得滿臉大汗,便也忘記了原來找他是為的什麼,便依在一棵樹蔭下睡著了。夢裏他聽見自己的鼾聲特別,呼嚕呼嚕直震耳……什麼東西黏黏忽忽的蓋了他一臉,他一機靈清醒過來,連忙跳起,撲去臉上的塵土。又吐去嘴裏的泥,喝咧咧的唱起,向麥田裏走去。
鐵嶺不知被什麼東西追逐著,在沒命的向南跑,李三麻子一看見,便趕過去想幫他下手。
一個白色的東西在鐵嶺的麵前跳起,跳著,繞過田埂邊上不見了……原來他在追一隻兔子,又不敢冒然的放槍,又舍不得放開它跑走。
兔子越跑越遠,若是鑽進那塊葦塘,便不見了。
李三麻子一著急,便端起槍,照那兔子的後腿就是一下子。
“混蛋,誰讓你亂放槍?混蛋!”
李三麻子心裏一涼,才抱起槍來爬在地上隱藏起來。
他倆看著半天沒有什麼動靜,才跳起來,彼此互相搶著先去找那兔子。
兔子淺草黃色的皮上,沁著紅晶晶的血,映著太陽閃然發亮。兔子一倒下來,肚子便縮小了,後腿顯得特別長。
鐵嶺提著它的後腿,嗤著白牙,對李三麻子嘻嘻的笑。
“肥得很……”
便著手把它的胃髒掏空了,填上了幹草,提在手裏,回過頭來問:
“怎樣吃?”
李三麻子手講指畫的,“這樣吃。”作著手勢,把兔子提在手上,然後用手撒著鹽……
“潼關有賣兔子肉的,幹的和檀香木似的!”李三麻子又加著說:“那樣我也能吃它二斤。”
鐵嶺找了樹枝和樹葉子。
“來,發起火來!”
“不成吧!”
“可以。”
“不成呢。”
“可以。”
“……惹出亂子你包著……”
“燒熟了我一個人吃。”
“好。”
“拾柴去。”
“多得很!”
鐵嶺把兔子皮很爽利的剝下來,和上泥土,把兔肉係在木棒上,吊在柴火上。
木柴都有點兒濕漉漉的,畢畢剝剝的跳出火星來,蒸氣和煙噴冒出來,白森森的煙熏附在泥巴上,起著綠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