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什麼蓮花落!”

“這叫做關東大鼓兒,元帥得知,提令丁隊兒……”

“幸虧你唱著這麼連紛,一連排兒像湯圓似的。”

“唉,咱唱了,老太太你不懂,算了吧,打道回府!”

他們兩個喝醉了,揩著滿臉汗水,回去了,用手揩著嘴唇,一直跑得很遠,才把腳步放得緩和下來。李三麻子突然又憂鬱起來,喝喝咧咧的唱起。

團部裏亂烘烘的正開慰勞大會,是後方派來的代表用著很粗的喉嚨在講話。慰勞品陳列了很多,還有血紅的兩麵三尖狼牙旗,突然的在眼前飄著,一麵上邊寫著“師道為壯”,一麵上邊寫著“為國幹城”。

李三麻子一進門來便被大家圍起來。

“三把頭,唱個曲兒。”

李三麻子不知是什麼回事,又加熱,臉早漲得緋紅,剛想溜出來,早被李參謀長拉住不放。

“我那裏唱過,拉皮!”

“唱一個,你看,慰勞品多麼多,唱了的分著兩份。”

李三麻子的心情本來是憂鬱的,他想向人表白他現在的心情是不適於唱歌的,但是沒頭沒腦的已經被人給弄到台上來了,他猛可的想起了,方才在老太太小屋裏要唱沒有唱的羅漢調兒,他本想跑下台去,但是怕人笑他,沒等四邊鼓掌的聲音平息,他就唱起:

“般若波羅密多,薩婆訶惹法無邊,鎮邪魔慧劍高法炬燃,東邊是大刀金剛緊握著龍泉三尺劍,西邊是不懷金剛,高舉著個提花錦繡萬靈幡,南邊是永鑄金剛花胡哨渾身纏繞,北邊是無量金剛懷抱個琵琶不住的彈,卷毛獅上端坐著五台山的文殊大士,長鼻象背駝著峨嵋頂上的聖普賢,惟有那南海觀音慈悲廣,淨瓶內甘露普濟在塵寰……又隻見十八羅漢在空中站立,一尊尊喜怒哀樂貌威嚴。長眉的,大肚的,有有無無全是道;含笑的,帶愁的,色色空空盡是禪,執拂的,搖扇的,萬裏風雲心不動;念經的,敲魚的,一輪浩月性長圓;參禪的,入定的,清靜光明無掛礙;閉目的,合掌的,虛無寂滅自了然。又有伏虎的風和月朗乾坤都靜;降龍的海宴河清日月都閑。雪亮亮辨才菩薩講透未來和過去,光明明燃燈古佛照三千與大千。笑嗬嗬大肚彌勒看破世間皆幻相,威凜凜護法韋陀永鎮山門佛教嚴。亂紛紛聲聞杲必字果優婆夷與優婆塞,齊整整一捧盂一捧杖捧珈葉對阿難,靜沉沉釋迦牟尼文佛如來常不動,空蕩蕩萬緣俱寂端坐西方九台蓮。白娘子顛沛沛心中暗想,從來慈善是佛老心田,我何不苦苦哀求,或可逃出此難,況奴雖是妖孽並無攪擾人間。正思量一聲響似天崩地裂,缽盂兒中現五行八卦位按周天,外按陽八卦乾坎艮震巽離坤兌方向正,內按陰八卦休生傷杜景死驚開門戶連;乾一陣乾為天,星鬥迷漫天燦爛,坎二陣坎為水,江河湖海湧波浪翻,艮三陣艮為山,華嶽陵皆撼動,震四陣震為雷無情,霹靂響連環,巽五陣巽為歸,倒海移山迷宇宙,離六陣離為火,烈炎騰空上下連,坤七陣坤為地,大地塵寰忽混沌,兌八陣兌為澤,泛濫橫流水勢翻,五方旗展青龍白虎元武朱雀,居中是端端正正黑白分明太極懸。又隻見千門萬戶虛實也難辨,天將天兵來往其間不等閑,王靈官手執金鞭光四射,李天王高擎寶塔貌威嚴。二郎神金麵生嗔舞三尖刀,亂天犬在身傍亂吠,三太子八臂槎丫擺火尖槍,風火輪,在足下盤旋。哼哈二將白霧黃煙使魂飛魄散,二十八宿奇形怪狀令人膽落又心寒。閃母風婆冷氣寒光縱橫繚繞,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穩跨麒麟揮鞭把帥字令傳。雪亮亮眾神一齊施法力,任憑你千年道術枉徒然,忽喇喇走石飛砂狂風起,黑沉沉密露濃雲不見天,炎騰騰烈火衝天高數丈,咕嚕嚕沉雷霹靂響天關。白娘子欲闖天羅合地網,怎奈那鬼卒神兵圍繞嚴。一件件斬妖劍縛妖鎖照妖鏡捉妖瓶掃盡千年真怪物,一層層降魔杵煉魔圈釋魔咒鎮魔符消除一切孽根源,高聳缽盂變成了一座塔,冷森森金光護定半空懸,白娘子支持不住把原形現,是一條數丈的長蛇在塔下盤。”

“三把頭,你還有這一手,擱那兒學的。”

李三麻子隻想找個地夾縫子往裏鑽,那還顧得別人問,應了一聲:“沒娘的孩子,抱了過來,誰知道。”推開傍人就走了,背後哄起了洪洪的笑聲。

別人的節目又開始了;群眾鼓著掌,歡笑著,還爆發出愉快的口號來。

李三麻子,出得門來,看著俘虜來的輕機關槍,四五百隻步槍,三百多頂鋼盔,他在鋼盔上用手指彈了一彈,便一個皮球似的跳了一下,就如那在陽光裏曬熱的鐵燙了一下,他就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