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有著中國農民的一切弱點,他們也有著脫離了生產關係(長期的或短期的)遊蕩的惰性。但事實卻把這些個打得粉碎,他們唯一的可能隻有服從事實,酷熱是事實,苦鬥是事實,生活或者死亡。而他們必得服從他們所屬於的群的大流,他們必得被群所創造,他們兩個的過去的凝固性該多麼強烈呀,但在群的創造之下,他們都成了英勇的戰士,而他們這些原始的野生的力,表現在這個當兒,反而更能看出我們這個民族所蘊蓄的力,一些個夢囈者說我們的民族已經腐朽,請他睜開眼看看這個民族的各色各樣的野力吧,多麼新鮮,又多麼慓悍!任何民族恐怕都沒有這樣韌性的戰鬥的人民!

他們的某幾種性格也是可以複現的,但也可以在不斷的克服的過程中退消以至於零。他們都是粗鄙的人,原不是什麼閥閱世家出身,所以他們要把最細膩的感情也都得靠著粗魯的手勢和言語來傳達。他們的自覺常常起於直覺。

我在這裏所謂的命運,卻要加以聲明的,這並不是什麼宿命論者的玩意兒。這是要請讀者諸君不要過份的善於理解。我所說的命運,就是這大時代所加給他們的任務。為了要達到任務,他們必需走一條路,這條路是他們必得走的,這民族的路。

其實,我是歡喜巴爾紮克更甚於莎士比亞的。我以為莎士比亞所寫出的是廣泛而洪大的,但他的結論依然把沒尾巴的猴子拴在命運的車輪後邊,雖然不必是老老實實的拖死,也許或者是一種愛液甜蜜的塗抹,但是,在那後邊卻依然有個頑皮的孩子,在那兒得意的狂笑。他依然繼承著希臘悲劇的傳統,他的悲劇的最高主宰者沒有變,那還不是人類的力量所可變的。而巴爾紮克便不同。巴爾紮克的一切“英雄”,沒有例外的,都是一種特殊的情欲。這種情欲對於他本人成為一種生理上的命運。而且,即使這種情欲的種子,是他們從娘胎裏帶了來的,那麼,這個種子也隻有在周圍條件的影響之下逐漸的發展出來,等到這種情欲的發展到了自己的最高點,(例如郭裏沃的愛情,格朗代的吝嗇,巴勒塔薩·克萊塞的研究科學的傾向,克萊維爾的虛榮心,郭洛男爵的感情主義)這情欲就成了無限製的統治者,它逐漸的把其餘的感情一個一個的克服,而把那個人變成了一個“單調的人物。”

“巴爾紮克的小說是凱旋的情欲的記事詩:在這些小說裏麵,人成了某種情欲的玩具,這種情欲統治著他,作弄著他,好像希臘悲劇裏的人是某種神道的玩具,那些神道用自己的影響引導這個人或者去犯罪,或者去做什麼英勇的功績。”

生活條件的改變,必然的要引起這種動物的機能,習慣和性格上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