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一緊。
江洋大盜?哼,一看這就是嚴亭之的手段,他就是這樣的做事風格,雷厲風行,毫無人情可講。隻要他直覺上認準了的事情,寧可掘地三尺,也要探個究竟。
我想了想,找出筆和紙,唰唰唰寫了一封簡短的信,交給嬤嬤,“嬤嬤,把這封信讓禿鷹送走。”
“是,當家的。”
朱門映柳,綺窗臨水,月下池塘中一彎蕩漾的月影。
寂靜的夜晚,我發著呆。
他來了。又如一年前那樣,霸道強硬地衝進了我的腦海,要剝去我所有的偽裝,把好容易隔岸觀景的我,試圖再次絞入他們複雜而深邃的情感漩渦中。
搖搖頭,我轟走心裏的思緒。
輾轉反側,終於入睡,夢中,我學處大霧中,辨不清方向。
瑤台上,一個修長的身影背對著我。
我懵懵懂懂地走過去,輕聲問,“請問……這是哪裏?”
那人應聲轉身,衣帶飄曳,一股仙氣從他發絲間直逼我眼眸,他完美無缺的五官散發著光芒,令我睜不開眼睛,恍惚間,他微笑啟唇,“這裏是憶思宵。”他的聲音中性、無情無欲而回聲繚繞。
他的臉,熟悉而又陌生,這一瞬間,看著像是宣澤熙,再眨眨眼,又覺得像是嚴亭之。
“那你是誰?”我仰望著他,感覺自己那樣渺小而醜陋。
他定是神。
“我就是你的憶思啊。”他淺笑,卻仍舊平淡的語氣,“憶思,不憶不思,就不會苦惱。憶思,又是億絲,億萬煩惱絲,千頭萬緒。無憶無思,拋去億萬煩惱絲,自然萬事皆休,一笑勾銷。可是,無,便是空,空不能是煩惱。仙人,達到了永遠的境界,也就是無jixian,長生永不死,歲歲又朝朝。雖然無憶思,卻不能是空得寂寥。有無數仙人,仿佛幽靈,遊蕩在仙界,期盼著能夠像凡人一樣有生有死,有哭有笑,有憶有思,有情有意,有甜蜜有苦se,有付出有回報。凡人都說神仙好,哪知神仙亦煩惱。能夠做得凡人,能夠在有限的生命裏,品嚐各種滋味,不能是一種幸福、一種奢望啊。嗬嗬,既然你尋到吾這裏來,吾就有責任吹開你心頭的霧緲。送你的詩句,天下蒼生,未知天命,此心在了,半邊明鏡半邊沼,莫負衷情終遇今生。“
我聽得一頭霧水,呢喃,“天哪,你這是在吹開我心頭的霧緲嗎?簡直就是雪上加霜,更加霧漫漫了。”
他善意的笑,“去吧,去吧,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切都有定數。”
什麼嘛,搞什麼神秘?我再次抬頭去看,咦?怎麼沒有了?那個神仙沒有了,連他所在的瑤台也一點點淡去,直到消失。霧也一點點散去,我看到的隻剩下一片空白,像是空白文檔一樣,純粹的空白。
“當家的!當家的!您快醒醒啊!當家的!”一個人把我搖醒,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嬤嬤一臉焦急的神態。
“當家的!您可醒了哇!”她急得擦汗。
“什麼事啊,連覺也不讓人睡好。”我疲憊地起身,坐在床沿,半晌都是傻呆呆的。
“當家的,大事不好了!官兵已經駐進了咱們藏香閣,客人們都被趕走了,所有的女娘都被趕到了大廳裏,咱們藏香閣現在是銅牆鐵壁啊,您快去看看啊,全都是甲胄的官兵!”
我心裏一驚。他的動作這樣快?
定神想了想,嗯,嚴亭之的思維果然精細而靈動,我逃跑的街道,距離這條花街最是近,花街自然成了他通緝搜查的重要地段。
“嗯,不急,現在我把你化裝成我的樣子,你去外麵就會,就說咱們藏香閣人都齊了,不要讓他們進來這裏找我。”
嬤嬤點頭,坐在梳妝台前,由著我給她塗抹。不一會,昨天那個瘦小的醜男人,就站在了我的麵前。
“當家的,那老奴這就去了。”
我點頭,目送嬤嬤出了屋子。
藏香閣裏亂成了一鍋粥。
沒有穿好衣服的嫖客,赤身luoti的姐兒,還有很多衣不遮體、蓬首垢麵的姐兒,都被官兵轟趕著,湧到了一樓大廳裏。
嚴亭之身著淡紫色的便服,皺著眉頭,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進來。
昂首坐在早就給他準備好的虎皮椅子上,眯眼挨個地在大廳裏掃視著。
他輕啟嘴唇,“藏香閣裏的所有人,一律摁到水缸裏清洗麵目,洗得一幹二淨再過來排隊!”